“民女白蓉儿,江南临安府人士。夫”白蓉儿声音清婉,却在提及夫君时骤然滞涩,仿佛被扼住了咽喉。
她微微停顿,纤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再开口时,嗓音里浸染了些许哽咽“夫君…早亡。民女想为其祈福,故而在护国寺中带修行,日日诵经,只求为亡夫求得往生安宁……”
说罢,白蓉儿深深地低下头去,单薄的肩膀微微缩起,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帝王审视的目光下。
元明熙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裙摆沾染的泥污,袖口被树枝划破的细微痕迹,以及那低垂的、微微颤抖的颈项——一切都在诉说着她方才经历的惊险与狼狈。
在柔弱与哀戚之下,他却捕捉到一丝坚韧,女子柔弱的肩背在细微颤抖中依旧保持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挺拔。
这女子,似蒲草般柔弱,又似青竹般有韧劲。
他心中那丝因她救母而生的感激,和方才的探究,交织成一缕淡淡却无法忽视的兴趣。
不过,他终究是帝王,绝不会因一瞬间的悸动而失了分寸。
元明熙微微颔,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转向身后肃立的侍卫,“护送太后回慧言堂休息,加派双倍人手,严加守卫。”
“另外,彻查此事,朕要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侍卫们簇拥着太后和皇帝,迅离去。
竹林再次恢复了寂静,唯独留下了白蓉儿一人。
直到那玄色龙纹的挺拔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尽头,再也听不见任何脚步声,白蓉儿才慢慢地、自己用手支撑着冰凉潮湿的地面,站了起来。
膝盖因长时间的跪拜而酸麻刺痛,让她微微踉跄了一下,裙摆上沾染的泥土和枯叶更显狼狈。
白蓉儿抬起头,望向那一行人消失的方向,眼眸中没有半分之前的脆弱与哀伤,只有势在必得的喜色。
慧明今日拼死奔走呼救,到底是在寺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太后原住的斋寺如今已成了修罗场,血腥气久久不散,自然不能再住人。
太后凤驾已移往另一处更为僻静安全的“慧言堂”暂居。
而斋寺则是重兵把守,留给了闻讯赶来的大理寺官员仔细勘察,搜寻任何可能与幕后黑手有关的线索。
白蓉儿从竹林返回住处,路过斋寺外围,恰好看到寺内武僧配合着官差正在清理现场。
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被依次抬出。
斋院空地上,几名经验老到的仵作正当场对几具刺客的尸体进行初步检验,动作麻利而细致。
一人用匕划开尸体的衣物,仔细检查身上有无特殊的刺青、疤痕或是旧伤;
另一人则逐一掰开死者紧握的手指,查看是否抓有布料、皮屑等物,甚至凑近嗅闻是否有特殊气味;
还有一人正逐一记录着死者随身物品,锋利的大刀、几块干粮、一些散碎铜板……皆是些看似寻常、无法追查来源的东西。
白蓉儿放慢脚步,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
就在此时,一名蹲在地上的仵作正在检查一具身材尤为高大的尸体。
他熟练地褪下那尸体的鞋袜,露出脏污的脚板,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只见在脏污的袜筒内侧,似乎塞着一小团与粗糙布料格格不入的、质地更好的纸张。
那仵作眼神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见同僚都在专注自己手头的事,并无人注意他这个角落。
他手指极其敏捷地将那纸团抠出,迅展开一角——赫然是一张崭新的银票!
虽然看不清具体面额,但那官制银票特有的纹路和印章,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仵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挣扎。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他飞快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察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银票塞入自己的衣袖内,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检查下一具尸体,仿佛什么都没有生过。
“……!”
不远处的白蓉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荒谬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