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不是他想问的重点。
士兵见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耳尖又泛着红,迟疑着问:“难道……您不是吗?”
“当然不——”
辛茸猛地抬头,否认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就在这时,撞上了士兵狐疑中夹杂着八卦的眼神。
与此同时,前面开车的、还有随行的士兵,虽然没回头,但背脊绷得笔直,耳朵都竖得高高的,显然全都在等他的回答。
辛茸抿紧了嘴唇。不可否认,他现在的确无语到极点。
果然,扶桑那满嘴鬼话、撒谎成性的毛病早已经根深蒂固,无药可救了。天知道那个讨厌鬼究竟在手下的士兵面前编排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会让他们对辛茸有这种离谱的认知。
可是转念一想,扶桑现在毕竟还昏迷着,身体本就虚弱,而这些士兵又是他的心腹,要是他现在跳出来澄清,说什么“嫂子”全是单方面的谣言,岂不是当场给扶桑难堪,砸了他的威信?
那也太趁人之危了。
更何况,扶桑以后还要带兵作战。万一因为他的一时之快打击军心,影响到前线作战,那牵动的可使全人类的存亡。
所以……
为了全人类,辛茸忍了。
等那个讨厌鬼醒过来,再好好跟他算账!
“没什么,”他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下,转而道,“……就是问问。”
辛茸一路跟着士兵往下走,脚步一点点延伸进地下。每到一层,都要经过刷卡、核对、验证,繁琐得仿佛进入某个森严的禁地。
走了太久仍不见尽头,辛茸终于按捺不住:“怎么要走这么久?”
带路的士兵答开口解释:“队长每次发病,都会搬来这边住。他原本的住处在司令部,可他怕自己毒发失控,所以才选择隔离。”
辛茸撇了撇嘴。
这里的环境,也太不宜居了。
才下两层,潮湿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墙壁渗着阴冷,压得人心口发闷。
终于,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士兵停下脚步:“嫂子,接下来我们不能陪同了。队长不会允许我们进去。您见到他之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拜托了。”
辛茸其实一点也不明白该怎么做,可对上士兵恳切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士兵很快退下,辛茸独自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怔住。
他原本以为,这里会是冰冷肃杀的囚笼,四壁空荡,甚至布满锁链,专门用来束缚一个失控的哨兵。
可迎面扑来的,却是温暖的气息。
柔软的地毯铺满脚下,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相框,床头柜、餐桌、橱窗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摆设,随处可见生活的痕迹。
辛茸一步步走进去,目光在房间里流转。看到墙上最靠近门的第一张照片时,心口被重重撞了一下。
所有照片的主角,都是一只雪白的小鹿。
有的奔跑在草地上,有的蜷缩成一团安睡,有的低头嗅吻花朵。
也有一些照片里,多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人伸手抚摸它的头,拿奶瓶喂它,举着一根青草逗弄它的鼻尖。
每张照片下方,都标着日期。
从门口到床边的一路上,墙上照片里的小鹿一点点长大,从小小的一只,逐渐长出修长坚实的鹿角。而照片里的人却始终未曾改变。哪怕从最初轻易就能将小鹿捧在手里,到最后只能环抱住它庞大的身体,眉眼间却始终是一模一样的笑意。
辛茸走到床边,视线不由自主被一侧的橱窗吸引。
十几对鹿角争气陈列着,每一对旁边都立着小牌子,上面写着年份。
除此之外,还有一排排木雕。
造型笨拙,线条粗涩,却无一例外都是小鹿的模样。
辛茸怔立原地,胸口起伏难平。
他回想一路看见的一切,串联起来,就像是一座他的成长博物馆。
每一张照片、每一根鹿角、每一块木雕,都是他成长的印记。
就连此刻躺在床上,那个拍下每张照片、收藏每对鹿角、用笨拙的手艺雕刻小鹿的人,某种意义上……也是他成长的印记。
辛茸绕到床前,视线落下的一瞬间,心口一紧。
扶桑的手腕上扣着沉重的镣铐,冰冷的铁链笔直延伸,牢牢固定在床头。
他胸口一阵刺痛,下意识伸出手,轻轻靠近,努力调动起所学的向导理论知识,尝试探入扶桑的精神图景。
……太糟糕了。
扶桑的精神世界已经一片混乱,可他却仍凭借强悍的本能,将所有风暴压制在体内。可这样强行压抑,只会让伤害更加不可挽回。
如今辛茸已经在白塔接受了三个月的培训,他清楚,安抚一名哨兵的核心方式,便是要建立精神链接。
只要额头轻轻触碰,就能进入对方的精神图景,为他梳理修补。虽然以扶桑的情况而言,这种方式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让他暂时缓一口气。
辛茸屏住呼吸,慢慢俯身,额头一点点靠近床上的人。
就在即将触碰的前一瞬,脑海深处突兀响起刺耳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