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褚元恕才跟着进来,这位年轻帝王的脸上染上了愁容。满祥见状赶紧迎了上去,“陛下,可要歇息……”褚元恕挥手打断了他,转身朝向殿中百官,“传朕口谕——”“谕”字落地,他顿了半晌,缓缓环视着殿中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殿外,终于开口:“今西番大军压境,实乃朕之不愿,我军虽奋力抵抗,但多有伤亡者,百姓亦人心惶惶。兵书有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1。是故,着明王为阵前使臣,迎西番宣慰使进城,和谈。”满堂死寂。褚元恕从头顶凉到了脚心,他知道这道口谕一下,自己从东宫起经营的贤名定会毁于一旦,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刚刚才看清了褚元苒是个怎样的人,这个默默无闻一直被自己轻视的男人,竟然是“鹫人”的首领。不过才一夜的时间,鹫人已经攻下官府和京都营两处卫所,京都兵力死伤过半,这是褚元苒在逼他就范!兵部尚书祝广庭站了出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褚元恕没给他机会——“众卿不必再言,此事已经定下。满祥,即刻着人快马出城,将口谕传给明王吧。”圣意已决,可惜如今的殿上已没了顾本青那般敢于死谏的臣子。一众官员皆是面色讪讪,即便是有心谏言的,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口谕到了边军营地,褚元祯正铺展笔墨给司寇青写信,闻言难以置信地盯着传旨的太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太监无法,只得把口谕重复了一遍。“荒谬!”褚元祯摔了笔,“他可以叫我进攻,也可以叫我死守,迎敌人入城,这算什么事?!”太监吓得缩了缩脖子,“还、还请明王殿下接了口谕……”“接个屁!”褚元祯一把揪起太监的衣领,“滚回去告诉褚元恕,这口谕本王接不了!”严绰见状赶紧上前分开俩人,“殿下莫要激动!”褚元祯气得在帐内踱步,那个传旨的太监是个刚刚拨到御前的新人,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大气不敢喘,也不敢提接旨的事情了。半晌,褚元祯回过神,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太监,问道:“陛下何故做这样的决定?”太监抖若筛糠,赶忙将褚元苒进宫的事情道出,说到最后才提到建元帝的遗诏,忙不迭地磕头,“小的当时不在殿上,遗诏之事是听来的,但确确实实有这么个东西,司礼监也确认过了,说、说是真的。”严绰听到褚元苒的名字,又听到这么个闻所未闻的“遗诏”,下意识看向褚元祯。褚元祯这会儿也是震惊不已,他眉间紧锁,片刻后才说:“你先出去,容……容本王缓一缓。”可是要怎么缓?褚元祯自认了解自己的父皇,也万万没想到建元帝会留下这样一道遗诏,遗诏的内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严绰犹豫半晌开口,“殿下,遗诏是真的吗?”“真的假的已经不重要了,我这位大哥向来是算盘打满,他断不会把自己交出去,更何况他现在做了皇帝,‘和谈’便是他给出的答案。”褚元祯看着严绰,“你早上才与我说过,西番按兵不动,怕是在等一个时机,现在这个‘时机’出现了,褚元苒便是这个‘时机’。这么多年来我真是轻看他了,他藏得好,即便上回露了马脚,可还是叫他逃脱了。我原以为他无心朝政,殊不知他是包藏祸心。”“殿下。”严绰正色道:“绝对不能迎西番宣慰使进城。末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请神容易送神难,西番人不是善茬,城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了。”褚元祯没有答话,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闭眸沉思。他想了很多。这个世间不会有哪个当权者允许敌人踏入自己的领地,开门迎敌,这是耻辱。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有了新的目标,为了这个新的目标他甘愿隐忍,可也因此受到各方势力的掣肘,这让他几乎忘了重生之时立下的誓言,再活一次他要打倒所有誓不两立之人,权力的角逐里向来无需忍让,如果有什么能让他不再隐忍,那便是现在!褚元祯睁开眼,眼里露出狠绝,他看向严绰,“我们痛痛快快打一仗吧。”营地里起风了。严绰召集了所有将士,褚元祯把传旨的太监带到众人面前,命他把口谕重复一遍,重复完了,拿绳子把人捆住。褚元祯对众人道:“今日我当众抗旨,绝不迎西番人入京都,不仅不迎,我还要将他们重新赶回关外,让他们再不能踏入大洺半步!愿意追随我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我亦不会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