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烟花之地,脂粉香气混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苦涩。
云雪霁一袭青衣,气质清绝,与这软红香土格格不入,所过之处,竟奇异地让喧嚣暂歇。
他轻易便寻到了那座不甚起眼的楼阁,也找到了那个孩子——孟瑶。
孩子年纪尚小,衣着陈旧但浆洗得干净,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一些客人留下的残酒点心收拢起来,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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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稚嫩,却已能看出日后的清秀轮廓,尤其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远年龄的谨慎与察言观色。
云雪霁并未多言,直接找到了孟瑶的母亲孟诗。
女子虽沦落风尘,眉宇间却仍有几分书卷气与不肯低头的倔强。
面对这位突然出现、气度非凡的仙师,她先是惊疑,以为是金夫人派来的那些人又来折腾他们母子俩,下意识地将孟瑶护在身后。
云雪霁言辞简洁,并未有任何轻视之意,只道,“夫人不必惊慌。我乃琉璃宫宫主,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岫云道人,我自夷陵一路而来,见此子灵秀,欲带他离开此地,予他清净之地、向学之机。亦可为你赎身,安置于琉璃宫辖下清净处,令你母子安稳度日,不必再分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孟诗看着云雪霁那双清透仿佛能洞悉一切却无半分污秽杂念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眼中既有渴望又有恐惧的儿子,泪水无声滑落。
她一生飘零,所求不过儿子能有个好前程,不再受人白眼。
琉璃宫岫云道人的名号,她从那些来来往往的修行之人口中听过,此刻机遇从天而降,虽难以置信,她却愿意赌一次。
“仙师……所言当真?”孟诗颤抖着声音,几乎是屏住呼吸问道,“那我和瑶儿,可会分开。”
虽然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可以认祖归宗,能够得到金光善的认可。
可那样的话,以金光善和他夫人的尿性一定会让自己不得不忍受生别离之苦,瑶儿想必也会因自己的身份受到不少的非议,在那里过着的日子,未必比自己身边好。
如今自己的孩子若是有更好的出路,或许,她并不一定只能让自己的孩子回到兰陵金氏。
“琉璃宫不缺一方安置之地。我既开口,自当允诺。你母子二人,皆可随我离去。”云雪霁回答的也很干脆。
他随即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瓶,递给孟诗,“此乃‘清心丹’,可涤荡沉疴,滋养元气。夫人服下,稍作调息。我在此等候,为你办理赎身事宜。”
孟诗接过那枚触手生温的玉瓶,指尖微微颤抖,轻轻揭开那玉瓶的盖子,丹药的清雅香气丝丝缕缕溢出,一闻便知并非凡品。
她只是摩挲了片刻,便小心翼翼地将玉瓶盖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这么多年与自己相依相伴的瑶儿。
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玉瓶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用她那因长期的劳碌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出声向云雪霁询问。
“仙师大恩,孟诗感激不尽。只是……这灵药珍贵,可否……可否请仙师允准,留给瑶儿?他年纪小,身子又单薄,此物对他定然更有益处……”
云雪霁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孟诗那虽然憔悴却透着一股韧劲的脸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
“夫人爱子之心,令人动容。”他声音清缓,并无半分不耐,“然,此丹名为‘清心’,于祛除沉疴、调理元气有奇效,正合夫人眼下之需。夫人若康健,方能长久看顾令郎,不是吗?”
他稍作停顿,见孟诗唇瓣微动,似还想说什么,便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平静,“至于令郎,夫人无需忧心。既入我琉璃宫,便是琉璃宫之人。莫说区区丹药,日后修行所需一应资源,功法指点,皆不会短缺于他。此等基础丹药,于宫内而言,并非罕物。”
孟诗眼中闪过挣扎,她并非不信,只是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将最好的一切都先紧着孟瑶,骤然得到品质如此上乘的丹药,作为母亲,她的第一反应虽然是将其用在自己儿子身上。
云雪霁看出她的迟疑,复又开口,声音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夫人,我既开口承诺,便绝不会食言。丹药,管够。你与令郎,皆是如此。此刻,你需先调理好自身,方可无虞随我长途跋涉,前往夷陵。莫非夫人不信我?”
孟诗闻言,脸颊微微一热,顿感自己的小家子气在对方光风霁月的气度前无所遁形。
她并非不信,只是……她猛地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仙师恕罪!奴家……奴家并非不信,只是……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一切先紧着孩子,习惯了自己苦熬。
“无妨。”云雪霁道,“服下吧。我在此为你护法。”
这一次,孟诗没有再犹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拔开玉瓶的塞子,将那枚圆润莹白的丹药倒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迅自喉间滑下,旋即涌向四肢百骸,多日来的疲惫、心口的郁结、身体深处那些细微的沉疴,仿佛被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抚平、涤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