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刑罚堂的飞檐,将朱红色的廊柱染成暖金色。
郭半梅站在阶下,看着两名身着黑衣的刑卫匆匆离去,靴底敲击青石板的声响渐行渐远。
他们是去核查郭泊庭贪墨的账目,也是去清点那些被他藏匿的灵石。
风卷着槐树叶落在她的狐狸面具上,绒毛纹路沾了点晨露,凉丝丝的。
“诶。”
一声轻叹从面具后溢出,像被晨雾打湿的丝线,轻飘飘地散在风里。
郭半梅转头望向书房的方向,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郭泊庭昨天垂头丧气的模样。
那副往日里总带着几分倨傲的眉眼。
此刻像被寒霜打蔫的草,连鬓角的银丝都显得格外刺眼。
她还记得自己刚被任命为黑市总管时的情景。
那天她穿着簇新的月白长衫,戴着这副狐狸面具,第一次踏入黑市的账房。
郭泊庭正坐在太师椅上拨弄算盘,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让身边的小厮丢过来一本厚厚的账册,语气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郭总管年纪轻轻,怕是看不懂这些老黄历吧?要不我派个老管事教教你?”
那时的黑市,说是三分天下,实则是郭泊庭一人独大。
三位副总管里,他占着账房、药材库、护卫队三大实权。
手里攥着过半的商户契书,连巡逻的护卫见了他,都要比见她时多弯三分腰。
另两位副总管,一个是靠着族老关系混日子的纨绔。
一个是胆小怕事的老好人,手里除了几本闲置的摊位登记簿,连调动两个杂役的权力都没有。
她这个总管,说穿了,不过是占着个名头,手里能直接管的,只有丹药房和那几个零散的饰摊。
“庭副总管,刑罚堂的判罚下来了。”
郭半梅的声音拉回了郭泊庭的神思。
他猛地抬头,眼底的惶恐像受惊的兔子,手指下意识地绞着素色的袖口。
那是他刚换上的布衣,料子粗糙得磨皮肤,和往日里穿的锦缎差了天壤。
“鉴于你为家族打理黑市二十三年,当年妖兽潮里护过商队,还抓过私贩禁品的组织……功过相抵,从轻落。”
郭半梅拿起那份盖着朱印的卷宗,指尖划过“追缴灵石五万三千七百下品”几个字。
“先把贪墨的灵石补上,然后去西矿场挖矿二十年。”
她抬眼看向他,狐狸面具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不知你可有异议?”
郭泊庭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
二十年……矿场的矿道深不见底,常年弥漫着瘴气,听说去年就有三个矿工被塌方埋在了里面。
可比起被逐出家族、抄没家产的下场,这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恩典了。
他猛地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青砖上出闷响,声音里带着哭腔:“没有异议!谢家族宽宏大量!谢总管……谢总管美言!”
他不知道郭半梅有没有在刑罚堂为他说话,但此刻,他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往日里总觉得这丫头乳臭未干,靠着父亲的势力才压自己一头。
如今却成了能决定他生死的人,这滋味,比吞了黄连还苦。
郭半梅看着他伏在地上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摆手让他起来,声音里带了几分怅然:“你的能力,我一直是认可的。”
郭泊庭刚站稳的身子又是一僵,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
“毫不夸张地说,若不是族里有意培养我,这黑市总管的位置,早就是你的了。”
郭半梅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账房的流水你算得比谁都清楚,商户的底细你摸得比谁都透,连护卫队的调度都比我熟。”
“这些,整个郭家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