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嘛。”望着高升离开的背影,向豹像模像样点头,嘿嘿笑道,“小道长,看来咱这回没救错人。”
越殊微微一笑,算是赞同他的话。
一路行来,越殊所救之人并非个个都不该死,只是生死危机关头来不及分辨人之本性。
若是救完人却发现其人死不足惜,越殊自然不会迂腐到放任自流。由他出手救活的性命,重新收回也是理所当然之举。
毕竟他虽行医,却并无医者的高尚医德。这双手能救死扶伤,也能送人直入黄泉。
下了连云岗,一行人继续南行,不知不觉已将大半个冀州甩在身后,抵达兖州边界。
此时的冀州地界上,烟尘处处,举义之人数不胜数,“玄微上师”亦声名远扬。
这面被大大小小无数义军组织高高举起来的“旗帜”,也因此传出千奇百怪的流言。
有人说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如古圣贤一般智慧通神;有人说那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掌握着凡人不可抵御的神通;有人说那是仙师临凡,形貌千变万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受天命眷顾,涤清宇内……
而朝廷方面,传言就没有这般友好了。概括起来,无非是装神弄鬼的妖道。
诸如此类,种种传言并不曾影响到越殊的脚步,只要他不在大庭广众之下顶着道号招摇过市,不知死活挑衅朝廷,很难有人灵机一动将之与“玄微上师”联系到一起。
且不说他极具欺骗性的年龄,只说一点,谁能想到义军的精神领袖竟然不在义军之中?朝廷官军卯足了劲,未尝不是为了将各路义军首领与某位精神领袖一网打尽。
殊不知,他们一心要捞的“大鱼”,早已悠哉悠哉游离冀州,游往兖州的地盘。
此时距他离开幽州已有一年之久。
越殊眼前天地已然无限宽广。
踏足兖州之地,越殊大开眼界。本以为冀州已经够乱了,没想到兖州更上一层楼。
没有冲天的火光,没有山匪与盗贼,只有漫山遍野的流民。牵着高头大马的一行五人若非实力更强,险些就被流民给抢了。
救下几个倒在路边的人,越殊这才从他们口中知晓兖州闹了旱灾,三月不曾下雨。富裕之地还撑得住,贫瘠之地已无人烟,家家户户扶老携幼,纷纷踏上逃荒之路。
日落之际,他们终于抵达一处人烟繁茂的村庄。眼前所见,却令几人眉头紧锁。
只见一名老妪拖着板车踉踉跄跄走出村来,车上躺着一大一小昏迷不醒的两条人影,看年龄大概是她儿媳孙子或女儿外孙。
板车后方,是手持棍棒的村民,大有人不走就将人打走的架势。
老妪身形单薄,面黄肌瘦。
板车上的母子面颊烧得通红。
一村之民冷眼旁观三人的离开,还有粗鲁的汉子挥着棒子喝骂:“真晦气,快走快走!死也死外边,别祸害咱们村里人!”
这都是一帮什么德性的刁民?向豹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眼前仿佛刮过一阵黑旋风,不等村民们反应过来,某人手中挥舞的棍棒已经易主。突然出现的大汉挡在他们面前宛如一座高山,张嘴一笑,便咧开一口森森白牙。
“某平生最恨欺凌孤寡老弱之辈……”他将夺来的棍棒舞得虎虎生威,令人不敢逼近,“一帮窝囊废,有种来同某家放对!”
村民们一时竟被震住了。
这是哪座山上跑下来的山大王啊!
慢一步的张重光与周猎虎见向豹仅凭一人震慑全场,索性上前帮忙扶住板车。王阿大企图与老妪沟通,却发现她是个哑巴。
见状,一帮村民如避瘟神一样齐齐往后退。向豹带来的威慑被另一种恐惧支配。
被夺棍棒的青年“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开口:“你懂个屁!这一家人染了瘟疫,他们家都快死绝了,还想连累咱全村不成?只是赶他们走,已经是发了善心了!”
他一边骂,一般继续后退。突出一个又狠又怂。
“???!!!”
板车边上的几人下意识松开了手。
在他们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安抚了几人慌乱不安的心:“应当不是瘟疫。”
“你说不是就不是?”
骂骂咧咧的青年没好气开口,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微微一怔。
夕阳之下,青袍飘举。少年道人宛若天成的轮廓恍惚间使人疑心见到了山间鬼神。
越殊轻声开口,平静从容的语调令人莫名安心:“贫道略通医术,不妨让我一试。”
村民们自然是不肯让“瘟疫感染者”入村的,越殊也不强求,只让他们提供了一处山脚下的空屋,将老妪一家都送了过去。
碍于几人一看就不好惹的架势,这个请求不曾遭到拒绝。
大概是不忍心看这位“人美心善”的小道长治病不成反而被感染,那脾气粗暴的青年向他透露了来龙去脉。
出现在这一家人身上的病情的确像极了瘟疫,起初是年纪最大的老爷子倒了下去,高烧不退,而后便是他病殃殃的儿子。
待得家里两个男人都一命呜呼,这家的媳妇和小孙子也染了病,村里人顿时都慌了。
他们见识不多,也听说过瘟疫的可怕。这病一个感染一个,不是瘟疫还能是什么?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幕。
越殊对此不置可否。
……有传染性的就一定是瘟疫吗?须知前世还有流行性感冒呢!
山脚下的空屋里,越殊抬手搭上孩子的脉搏,神情笃定:“果然不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