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命数。”裴砚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诡异而幽深,但他的语气又是那么的平静,仿佛在下达一个判决,“命数恒定,在一个人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未来的一切就都被写好了。”
“所以?”
“所以,在裴钰降生时,所有人就都知道,他会死在五天前。”
之芙张了张嘴:“他自己也知道吗?”
“当然。”裴砚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所有人都知道。”
“那……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改写命运?了解自己的未来之后努力躲避既定的命运……这不是你们人类常做的事情吗?”
“如果命运真的那么容易改写,就不叫命运了。”裴砚自嘲地笑笑,“你不知道吗?‘我们人类’有一句话叫做,人总是会在逃离命运的路上,与它当头撞上。”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小魅魔听不懂。之芙茫然地看着他,裴砚只是摇摇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那好吧,那你准备把那个男人怎么样?”之芙只好换了个话题问,“你要动手吗?动手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我?”
“……”裴砚的视线平移了过来,他不答反问,“如果他离开这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之芙跟他对视了一秒,迟疑道:“呃……我知道?”大概就是被抓住、被污蔑、被辱骂然后死掉……但这跟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裴砚却完全没有看出她的疑惑,”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善良是好事,但要小心,别害死自己。”
之芙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砚想岔了:“我不是这个这个意思。”
裴砚怀疑地看着她。
之芙说:“我的意思是,你杀人的时候,我能站在一边看吗?”
——她还没吃饱呢!虽然也嫌弃跟那个男人的味道,但站旁边也能吃点。
说起来,她还没吃过人类临死前的感情呢……会是什么味道的?
裴砚抽了抽嘴角,果断转身:“不行。”
“啊?”之芙的遐思被他一句轻飘飘的话斩断,大失所望,“为什么不行?我又不怕这个……杀人什么的,我见得多了。”
裴砚微微瞪大了眼睛:“……见得多?”
“对啊。”之芙说,“杀人和被杀是很正常的事情吧。”顿了顿,她又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跟人类的世界不太一样,找补道,“在我们那里。”
裴砚的表情看起来是不太相信。
也对,人类世界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平幸福的,而且他们还有警察和法律这种东西。第一次发现这点的时候,之芙也很惊讶。
这里和魅魔的社会不一样,用人类的话来说,魅魔是恶魔的种族,他们从出生起就是特别的、天性邪恶的,对生死的感知很淡漠——不过嘛,从之芙的见识来看,人类社会这样的和平才是特别的。
在其他生物的世界里,朝生暮死、杀死对方和被对方杀死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可能早上还在吃饭,下午就成为别人的食物。
所以之芙也并不觉得这个游戏很恐怖——虽然弹幕里那些观众看起来非常害怕。不过,这些只是她的日常生活。
之芙想了想,觉得裴砚这种脆弱的人类可能确实很难理解她,于是说:“游戏里很常见。”
生存和死亡,也是人类的创作中永恒不变的主题,之芙曾在无数的游戏、动漫和小说里见过它。
大部分人类最接近这些东西的时刻,大概也是体验这些创作的时候吧。
从表情上来看,裴砚似乎还有些疑惑,但最终被她说服了。他松了口气,走上了最后一节台阶,回头看来,无奈地道:“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之芙挑眉:“你不是?”
裴砚看起来很想敲她的脑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比起担心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他活得越久,你就越危险。而且,那些人还在外面找你,你不记得了?等到他们发现他也失踪了……恐怕我也藏不住你。”
那就是现在还藏得住的意思。那群村民在外面漫山遍野地搜索她的踪迹,大概没几个人能想到,她就躲在裴砚的身边,灯下黑莫过于此了吧?
之芙想起他在外面说的话:“所以,我丢在路上的那个背包,真的是你拿走了?”
裴砚不语,摆了摆手,一个小纸人从他的袖口怯生生地探出脑袋,表情腼腆地跟之芙打招呼——这就是它干的意思了。
“辛苦辛苦,谢谢你啦!”之芙也笑眯眯地跟它打招呼。
小纸人的脸上漫上红晕,“咻”地一声又躲了回去。
裴砚不动声色地拢住袖子,仿佛也试图掩盖住他耳根的绯红色。
眼看着他要走,之芙又问:“对了,裴砚!”
“什么?”裴砚转头。
“我有个问题想问。”之芙深吸一口气,她难得地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了起来,盯着裴砚的眼睛,问,“如果裴家人能算出裴钰的命运,那么……”
“裴砚,你的命运是什么样子的?”
“……”
裴砚一时没有答话。他抬起头,视线追着窗外的一缕天光。
从之芙的角度看去,她只能看到,光影把他深邃的眉目分割成两面,一面隐藏在阴影中,透出令人捉摸不透的阴郁感,而另一面却被阳光照得透亮,连轮廓都在过盛的光里连成一片,模糊得看不清表情。
“我不知道。”
“不知道?可是不是说,所有人都知道——”
“我不知道。”裴砚冷静地打断了她。
他不再注视窗外的天光,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