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她看不见》“这是殓衣。……
大门在身后轻轻合拢,月光从大开的窗外漏进来,在地上织出霜色的银白。小纸人蹦上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踮着脚尖将枕头拍出浅浅的凹痕,意思是,睡觉。
之芙倚着红漆床柱笑出声来,看着那片不及掌心大的白纸在枕巾上忙碌。月光流过它朱砂绘就的五官,给薄如蝉翼的身躯镀上银边,倒像是真的有了温度。她挨着那抹雪色坐下时,绸裙与宣纸相触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小纸人拍了拍她的裙摆,示意她身上还穿着纸片衣服。
之芙看到旁边放着一套新的衣服,解开纸片衣服的扣子,正准备换上衣服,忽然看到小纸人转过头,面对着墙壁。不知是不是错觉,纸人的脸蛋红红的,跟它的主人一样。
“要帮我换衣服吗?”她故意解开领口盘扣,果然见小纸人猛地转身,单薄的后背绷成笔直的纸片。月光映得它脸颊处的朱砂愈发鲜艳,仿佛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可爱得不得了!简直和那个总是冷着脸却耳尖通红的家伙一模一样。
之芙突然起了坏心思,指尖戳了戳纸片人发烫的脸颊。小纸人一个趔趄栽进被褥堆里,慌慌张张用衣袖挡住眼睛:“非礼勿视!主人说、说姑娘家换衣服要避人……”
“原来你会说这么多话呀?”她故意把纸片长裙抖得哗啦作响,眼见纸片人快要蜷成团子,这才笑着拢好衣襟:“骗你的,早换好了。小纸人小纸人,你怎么这么好骗呀?”
烛火摇曳中,小纸人气鼓鼓地钻进锦被,却在感受到身后床榻下陷时立刻支棱起来。之芙带着夜露寒意的指尖刚触到被角,小纸人已经抖开暖融融的被褥,示意她钻进被子里。
“晚安吻要不要?”她突然凑近,看着纸片人头顶朱砂“腾”地漫过脖颈。不等小纸人回应,之芙轻轻低头,温软的唇已落在它眉心,混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幽地香气。
小纸人脸颊红红地,揉着自己的脸,呆呆地看着她,好半晌蹦出一句:“睡觉。主人说,明天,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之芙失笑:“你怎么跟你主人一样呀。”一板一眼的,只会催她睡觉,反复重复那两句话。
小纸人抱住头,爬到她枕头上,躺好了,眼巴巴地看着她。
之芙也跟着钻进被窝,把被子盖在小纸人的肚子上,捧着它亲了一下它的头顶:“好吧好吧,睡觉。晚安,可爱的小家伙。”
夜色更浓了,呼啸而来的风把打开的窗户吹得大开,冰冷的夜风吹进房间,睡梦中,之芙皱了皱眉。
小纸人似有所觉,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呼哧呼哧地攀着帷幔爬上窗台,月光勾勒出它奋力推窗的剪影,纸做的身躯在狂风中弯成新月,直到“咔哒”一声,锁住满室温暖。
它看了看睡得正熟的之芙,又钻进了被子里,乖乖躺好——没能成功。
之芙一翻身,把它抱在了手臂间。香香的、软软的、温暖的脸颊蹭了蹭它的,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晰:“唔……”
温香软玉猝然贴近,带着湿润的气息拂过纸面,脸颊上点的朱砂像是突然灼烧起来。小纸人呆望着近在咫尺的睡颜,宣纸身躯泛起奇异的潮红,它整个僵在之芙的手臂间,从头到脚都变红了。
一墙之隔,寂静的另一间房里。
裴砚猛地停下了操控纸人的手。残缺的左手还悬在空中,维持着操控的动作,右手却死死按住狂跳的心口。
陌生的触感顺着他和纸人的链接传来,仿佛女孩儿的脸颊此刻正抵着他的脸颊厮磨,少女睫毛扫过纸面的颤动,此刻正清晰烙在他颈侧。残缺的手掌垂下,另一只手抚上脸颊——烫的。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红透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小纸人伸出两只手撑着之芙的手臂里,艰难地把自己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挣扎着爬出去。
之芙翻了个身,声音像是黏在一起的棉花糖似的又甜又软:“跑什么……”
“……”
一墙之隔,裴砚捂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却怎么也下不去。
他默默把自己摔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头顶。
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脸颊上湿润的触感似的。
……
第二天,之芙是被脸颊上冰冷的触感唤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小纸人拍着她的脸颊,像是一只准时而尽心尽力的闹钟。
之芙昨天才在山上跑上跑下,一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加上早晨空气冰冷,温暖的床和被窝像是两块吐司一般紧紧地夹着她——之芙就是中间那块掉不出去的午餐肉。
“唔……”她把小纸人抱进怀里,“我再睡五分钟……再睡……睡……”
小纸人却很着急的样子,见她又要往被窝里缩,急得扯过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倒像是某人克制的催促。
“裴砚叫你来的?”之芙被它“骚扰”得清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看到了床边放好的一套白色的衣服。
拉起来,是一套……寿衣?
白色的裙子,白色的长纱外套,衣服堆叠的上方,放着一只纸折的栩栩如生的不知名黑花和一块头纱。
衣服的形制有些奇怪,跟现代人穿的简单的便服不同,是之芙没有见过的款式,上面挂满了绳子和穿孔,像是少数民族的衣服。
之芙还对着衣服研究着,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出声:“醒了吗?”
之芙没应声,她换好衣服,故意把纸片人揣进心口,感受到掌心传来剧烈的震颤。直到门外响起三声克制的叩击,小纸人终于“噗”地化作青烟,逃也似地打开门,钻回主人身边。
门外裴砚正靠在墙壁上,小纸人站在他摊开的掌心里,仰头看着他,像是在跟他说着悄悄话。而裴砚也垂下眼睫,温柔地看着它。
见她出门,裴砚收起了手。小纸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而裴砚表情平静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胸口。
之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不会穿这种衣服,胸口胡乱系紧,但还多出一块布来,垂在外面。
“你的……衣服。别进去就好。”
之芙搞不明白这件衣服为什么会多出一截,这难道不是设计的失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