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牧野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与不满。
他质问郁瑟,为何没有救回他的儿子,为何在手术前没有将所有可能的风险一一告知。
郁瑟耐心地解释,手术的风险在术前谈话时都已详细说明,且牧野家属也已签字同意,但牧野父亲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更无法原谅郁瑟在他心中所谓的“失职”。
郁瑟只能耐心的安抚对方。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哪知第二天,郁瑟在即将进入医院的瞬间,被人用一桶红色的油漆从背后泼了过来。
油漆顺着郁瑟的头发、衣服流淌下来,瞬间将他变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
周围的路人纷纷驻足,投来惊讶和同情的目光。
郁瑟当场便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直到看清手里正提着油漆桶的人,正是牧野的父亲。
这个健壮稳重的中年男人,在儿子去世的短短一个月里,黑发变作华发,整个人的精神萎靡极了。
他提着脏污不堪的油漆桶,冲向郁瑟,不停地用手里的东西攻击着郁瑟。
郁瑟原本是能反抗几下的。
可是对方的话,叫他在一个瞬间完全不能乱动,如同定身魔法似的。
牧野父亲说,“你这样跟杀人凶手有什么不同?!”
“你这个骗子!道貌岸然的禽兽!你是怎么拍胸脯说会治好我的儿子的,你是怎么保证的!!”
“你这个凶手!你这个杀人犯!!”
郁瑟被迫暂停了工作,在家里沉思了无数个日夜。
大概,他并不是一个好医生,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甚至对继续做医生这件事,萌生了厌弃的念头。
最后,郁瑟选择了转科室,像一只灰溜溜的老鼠一般,去了妇产科。
一时间,医院里的闲言碎语四起,都说郁瑟是因为治死了人,被脑外科赶了出来,不得已才转去妇产科的。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郁瑟从不正面回应,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在妇产科的日子里,郁瑟接触到了许多新生命,他们的到来给这个世界增添了无尽的欢乐和希望。
每一次接生,每一次看到新生命平安降临,郁瑟都会感到自己的罪孽被清洗了一点点。
可是还不够,依然不够。
他的余生,应该拯救更多的生命,让更多的人好好地活着。
活下去。
郁瑟开始将活着这件事,看作是生命的唯一意义,头等大事。
直到主动参与地震灾区的医疗救援中。
最终,累死在了手术台上。
与此同时,里斯的生命也走到了即将燃尽的尽头。
自从郁瑟出了事之后,他的情绪一直异常不稳定,尤其在耗费了极大的精力之下,得知郁瑟已经转了科室的消息。
里斯最开始是愤怒的,觉得自己被某人给欺骗了。
什么说好的春光在等我康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语言来哄骗我,结果却是这样的结局。
但愤怒过后,他又开始自责,假如他有多一点的能力,假如他不是一滩烂泥。
那么,是不是就可以保护郁医生了?
直到里斯得知郁瑟还被人泼了油漆,他的情绪俨然崩溃至极。
为什么他是个废物?!
为什么他不能动弹!
为什么他要让喜欢的人,被这样残忍地对待?
里斯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责,他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无法保护心爱的人。
他开始依靠回忆来度日,即使他与郁瑟之间的回忆,只有一点一滴。
在一个黄昏。
里斯原本浑浑噩噩的沉睡被惊醒,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极其敏感的词汇。
郁瑟医生。
实际上,他此时已经彻底丧失全部的行为能力,每天只能依靠呼吸机和营养液,来维持着苟延残喘的生命。
也许他也应该早早咽气的。
毕竟他现在连一团废肉都称不上了,只是凭白得消耗着更多的金钱和空气。
大抵上,他是希望能再见到郁瑟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