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倒搞得赤坂冶有些不满。
森鸥外有没有找他麻烦他不是很在意,他反而比较介意其中另外的部分——这个局事后回看显得如此明显,在织田作之助已死里逃生的现在,有人打他主意、对他恶意如此之大的事他大概率不会无动于衷。
按常理来说,隐患存在就需要解决。
那位港口mafia的首领显然也这样想。一位异能强大的前杀手在外面逍遥,显然叫他坐立难安了。这位首领言语间的指向性已经相当明确。
……啧,怎么回事。
太宰治怎么会没有篡位的打算呢?
说好的现任首领就是篡位上来的呢。有个这样的老师,太宰治怎么就不想着继承一下优良传统呢?
明明在干部之位上工作相当尽责,却半点没有升职的打算?这对吗?这不对吧。
赤坂冶试图挑拨离间,淡淡说道:“他即是你的老师、又是你的首领,一个对组织掌控能力如此强的首领,不可能不知道织田与你的关系吧?”
——他就差没明着讲‘那个森鸥外是故意这样做的’了。
老师要拿自己朋友祭天,是个人都会不爽吧?
太宰治都不生气的吗?明明他老师对他的恶意已经如此明显了?
赤坂冶审视着他的表情,那种意味明确的目光叫太宰治略微垮下脸、做出有些郁闷的模样。
这话不好听,他不爱听。
于是他直接转移话题,质问道:“你为什么还没离开横滨?”
赤坂冶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过……好吧,由他来说这话确实很奇怪。毕竟太宰治也没对他发难。
他讪讪收回目光,不吝啬于坦露自己的窘境,坦然道:“正规途径都被管控了。在等偷渡船。”
这回换成太宰治投来意味不明的幽深视线了。他的鸢色眸子在黑夜里沉甸甸的、显出更深邃的色彩。
啧,明摆着的谎话。
……他分明是想找机会再去看一眼他弟弟。
太宰治端详着对面的人。
那看着有些凶的、脸上带疤的男人将视线瞥向房间角落,移开注意力。他思绪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平静的表象下藏着隐约不快。也不知他究竟是因为谁的原因感到不快。
“织田作问他说,这样做会不会后悔。”
太宰治冷不丁开了口。
赤坂冶果然立刻投来视线。
他知道太宰治在说谁,因为有且仅有唯一的那个选项。尽管行动不便,他还是趁着早期无人盯控时去试着转了一圈。可惜佐久间和真联络过家里后,针对又富又贵的家庭,医院配备了额外的人手,病房更是被密切监控起来。可惜……幸一他根本就没醒。
如此一来,他就算强闯进去也毫无意义。
赤坂冶只能耐着性子在这里等。
太宰治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对面人呼吸的细微变化、脸上的微表情,无不在说明——他在紧张。
太宰治在心里咂舌,而后耐着性子为他重复织田作之助最后与赤坂幸一的对话。他心情有些复杂,但尽可能地、他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你弟弟说……你一直在教他、教他顺应心意做出选择、教他如何让自己不要后悔。”
“……他说,他做到了。”
赤坂冶一下愣住了。
他瞳孔骤缩。
此时此刻,他无法用言语描绘自己的心情。
兄长照顾弟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人不可能拿着攻略规划人生,人的一生亦不是冷冰冰文字写下的难题。局部最优解和全局最优解,究竟如何选择、如何取舍、如何共存?
只是以人生为题的话,这对常人来说无意义的讨论,在赤坂幸一这却有了不同——哪怕是仅有一次的人生、他仍切实地握住了获得全局解的钥匙。
然而人类毕竟无法全知全能,受限于个人认知和思维局限,永远的永远,他都会发现更优解的存在。
他永远在做错事,永远在恐惧,永远在后悔。
而这样的弟弟,赤坂冶看了……会心疼。
他花了很多很时间、废了很多很多口舌,希望他自私一点,希望他快乐一点,希望他能将自己的意愿放在第一位。
意义与正确本就是人为的定义。
不要问‘我该怎么做’,要说‘我想怎么做’——为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好’而感到不甘是正常的,但那些原本与他无关的事,赤坂冶不希望弟弟用那些来惩罚自己。
天才早慧但不意味着心智成熟。
他不希望幸一异能暴露,不希望幸一永远依靠异能做出选择,不希望旁人依靠他的异能获利。
——这他妈是他弟弟,不是某个工具的载体。
人在被赋予的同时、也会被剥夺走某些东西,有些人只看得到赋予,但赤坂冶的心是偏的,他只看得见剥夺。
为此他支持弟弟主动做出的一切选择,看着他一点点摆脱童年怯懦沉默的样子,看着他一点点绽放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