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日送到姜府的药。
有太医,有太监宫女,他自然没必要亲自熬。
但他记得,她为自己熬过一次次的汤。
谈不上有没有必要,只是看有没有心罢了。
旁人伺候得再好,也终究比不上枕边人的关怀温存。
而他虽身为皇帝,却也是皇后的枕边人。
旁的夫君能做到的,他自然要做到,旁的夫君做不到的,他也要做到。
因为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未婚妻,那么多的岁月横亘在心头,化为对她的执念。
他要尽己所能,护她爱她。
*
太皇太后宫中只剩几个贴身宫女,偌大的宫殿无人打扫,落叶堆积在阶上,李檄踏着落叶,缓缓走入殿中。
李檄望着太皇太后跪在佛前的身影,缓缓开口:“庄生晓梦,也是太皇太后所作吧?”
晓梦为一种奇珍香料,偶尔用之可宁神,每日用却可摄魄,因此世人叫为晓梦。
这香料极为罕有,只有宫眷能拥有。
当时的太皇太后贵为太后,自然不会缺。
姜诺之母恍然落水,太子哥哥是因神志不清,骤然离世,三哥也是神志恍惚后坠马……
一桩桩一件件,如今水落石出,都和太皇太后有关。
李檄声音毫无起伏:“太皇太后下的好一盘大棋,图谋多年,不惜残害子孙,为的就是章家谋逆?!”
从太子,到三哥,太后暗中除去了所有成年出众的皇子。
如若当时,父皇不将他囚于北苑,想必他也下场堪忧。
太皇太后睁开眼眸,冷冷一笑:“皇帝既然已经知晓,何必还要来问我?!”
李檄冷冷注视面前的太皇太后,论身份,她是他的祖母,但她却如此心狠手辣,让人心寒。
李檄缓缓开口:“李家的子孙,未曾亏待过你,父皇和太子哥哥,一向对您礼数周到……”
虽然父亲是太皇太后的养子,但从小承欢膝下,和亲子无异。
甚至,李檄相信。
父亲定然暗中察觉了两个兄长的死因,但他却丝毫没有整治章家的举动,也许是迫于实力,也许是碍于情面,父亲在位期间,对章家一向尊重,他保护儿子的方式,就是将儿子囚在冷宫之中。
但父亲对太皇太后,从生辰到日常,问安体贴,定然不可能全无感情。
“子孙?”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我的儿子早就被天花夺去了性命,那天花是你父亲传染给他的,事后你祖父将你父亲养在我宫中,但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不是……”
太皇太后咬着牙,心中满是恨意。
她望着李檄,李檄很像他的父亲,但他的父亲,千好万好,却并非她的亲子。
如果当时被救回来的,是她的亲子,那该多好……
可偏偏不是……她要为她的儿子报仇,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就被夺去了性命……
她不愿看着仇人稳坐皇位,因此配合侄子,任由侄子一手抽军饷,一手将军队暗自培养为亲信。
……
这么多年,皇帝都未曾插手去管,因此,章家真的慢慢坐大。
大到她动了邪念,对太子下了手,也对三皇子下了手。
两个成年皇子被除去,只剩一个幼子李檄,李檄从小无心朝政,又被关押在北苑多年,他的妻,也只是个落寞的侯府孤女,没有半分倚靠……
太皇太后料定,就算放他出来,也定然不是章家的对手。
太皇太后望着李檄,有几分恍然。
那个不起眼的小皇子,竟然如此高大威严,站在自己身前,以天子之尊,撑起了摇摇欲坠的朝廷。
李檄冷冷道:“朕无意听你的苦衷,你罪孽深重,两位兄长,姨母,边疆万万千千的将士,百姓……”
还有如今还在养伤的诺诺……
“他们也不会原谅你,你一辈子都想复仇,却蒙蔽了自个儿的双眼,事已至此,朕只能替你收场。”
李檄摆摆手,有人递给太皇太后一道圣旨。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看清圣旨上的内容,从容一笑。
大约是太皇太后年迈,病重不治,荣葬祖陵。
皇帝如此,她又怎不知晓暗示。
当晚,传来了太皇太后薨的消息。
雄踞朝政几十年的章家外戚,如今彻底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