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沈菱清只觉得姜诺细弱单纯,恐怕为数不多的心思都用在了喜欢李檄上,可近日才愈发觉得,诺诺平日不声不响,其实极是个有办法的,也许她真的有法子不成。
姜诺道:“从小到大,小关的身子一向甚好,打马球时的模样,一看便不愧是将军之女,喝这补汤才多久,已经起不来床了,我想那汤定然不会是什么温补之物。”
“方才我已嘱咐小关的贴身侍女去厨房寻了药汤的残渣。”姜诺素白的手心悄然托着白色小布包:“那残渣都在此处,我们先找医官郎中打听打听,等有理有据,再图谋也不迟。”
汤小关之事,若是不来国公府中,二人也未太过上心,来府中看了,明白已是刻不容缓,一出府就寻了太医,将那药包给他细看。
太医细细一看,甚是讶异:“当归,阿胶,炙甘草……敢问姑娘,这是助妇人怀子的药方?”
沈菱清耳根一红道:“既然大人能看出这是助孕的方子,可见这方子没什么问题了。”
“这方子虽是助孕,效果却因人而异,若是因女子体寒虚怯,服用这方子调理能较快起效,但这方子用药太猛,并非良医所配。”太医摇头道:“若是给本就气血饱满,或气血略微淤积的女子服用,那便是两阳相撞,对身子定然是有极大损伤的。”
沈菱清忙道:“大人,我朋友吃了几月,已是面色枯槁,日日卧床了,是和这补汤有关对吗?”
那太医忙道:“你那友人服用的前几日,是不是口鼻还曾出血过?”
“这我倒不知,不过那郎中说,就算虚弱也不必怕,继续喝他这补汤,定然会有所好转。”
“这话说得也没错,这本就是将好好的身子先冲击毁掉,成了这方子适用的体寒虚怯之人后,也算对了症状,不过这方子极其凶险,若是熬过来还好,若是熬不过,那便要搭上半条性命啊!”
这番话听得沈菱清姜诺登时全身发冷。
要知道开药的这位王郎中可是名声在外,从民间到高门,每日不知有多少人翘首以待他上门。
可原来这人竟这般轻忽人命。
也不知除了汤小关,他还害过多少人。
沈菱清奇道:“若是此人并无真才实学,只是靠赌,那有不少女子成功怀上,也该有不少女子因此毁了身子,怎么只听众人都在交口称赞他的好,从未曾有人质疑过呢?”
姜诺道:“许是那些得子之家到处宣扬,而那些未曾得子的却沉默隐瞒,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时日长了,这位王郎中,就真成了旁人嘴里的送子观音了!”
“那我们就将他所做之事立刻写出来张贴,告知京城百姓。”沈菱清拍案而起:“将他绳之以法,还要去寻证据,再说他若只是误判,顶多也就是流放几年,说不定还会招摇骗人,他是靠京城百姓的口口相传出名的,我们就让所有人知晓他那补汤的猫腻,直接毁了他的名声。”
姜诺也觉得这法子好,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小瓜,小瓜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第二日,那方子和王郎中的事迹已张贴在京城繁华处。
围观的民众一传十,十传百,都在议论所谓民间送子圣手翻车之事。
姜诺和沈菱清坐在对侧餐厅的二楼默默旁观,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暗喜。
可渐渐地,她们便发现了不对劲。
议论的人很多,但似乎,并无多少人声讨那位王郎中。
反而有不少人,结伴来到那告示前,将那公之于众的方子抄下来,渐渐地,竟有人去揭那告示,只为了下头张贴的补汤方子,其余人等自是不愿让这人拿去,一时间,场面变成了哄抢。
“你抢什么抢,难道只有你家要抱孙子,我家媳妇儿也要用啊……”
“哎我说,你家媳妇都生了三个了,总该歇歇了,让开让开……”
“哎呀,三个都是丫头啊……快让我再看一眼那方子,排了好久的队都没轮到给我们看诊,如今竟有这好事……”
沈菱清居高临下,凝视这场从未设想过的闹剧,苦笑道:“看来那些未能得子的妇人不是沉默,而是就算说破嗓子,也没人听。”
“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都爱听将军的胜事,谁会去管地下的白骨?”姜诺垂眸看着闹成一团的人群,唇角的笑意,讽刺清冷:“生子一事上,也是一子降生□□,至于那些并未成功的妇人,付出了多少苦楚,身子又如何,又会有谁去想呢?”
两个人站在窗畔,久久沉默了。
她们忽然就拿不准,这样的做法,是否真的可以阻止京城百姓。
甚至她们都拿不准,国公夫人会不会就此停手,不再逼迫汤小关服那补汤。
有些人喝了可以,有些人喝了就不成。
也许国公夫人早就晓得呢,也许她就是想赌一把,自家的儿媳,是成的那一类。
“姑娘,姑娘……”小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经将那方子和太医所说的话,都尽数说与沈国公府的小公爷了。”
姜诺点点头:“小关是他的妻,他定然不会坐视母亲糟蹋小关身子吧?”
小瓜挠挠头道:“沈小公爷也没说到底要如何做,只嘀咕了一句,说什么他母亲只想要个孙子,也没有什么错啊!”
沈菱清简直气的一口血快喷出来:“小关都成什么模样了,他眼巴巴的看着不管?就连陌生人也不能如此吧!他竟还有胆想儿子!真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压根就没心!”
“那小公爷还说了,说主要也是为了他父亲的身子,若汤姑娘真的怀上了,还可以冲喜,就算纳妾生子,可那纳妾和嫡出能一样吗?小公爷说他知道规矩,还是先尽量让汤姑娘这正房娘子先来,实在不成,再打妾室的主意……”
姜诺和沈菱清气得说不出话,正在此时,玉帘一掀,一个少年已携了杀气,气势汹汹走进来。
姜诺沈菱清看到来人,皆甚是错愕,来者是她们许久未曾见到的李简。
姜诺和沈菱清一起福身,恭敬道:“臣女给殿下请安。”
“你们方才说沈家那东西,怎么欺负小关了!”
姜诺抬眸,迎上李简满是怒火的脸,疑惑道:“殿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你们前脚去寻太医,后脚那太医就把你们的行程报给皇兄了,我当时正好在侧,听到你们两个姑娘问的都是妇人的药方,一想便晓得是为了小关。”李简道:“我急匆匆跟来,正好瞧见你们挂的那告示!又正好瞧见小瓜,顺着他上来,你们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当初我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小关是何等英气豪爽的女子,姓沈的那狗东西不知珍惜,还要毁了她!”李简那架势恨不得一脚将国公府的大门踹烂:“你们不必掺和,此事我自有办法!”
之前李简年纪小,小关养在宫里,几人也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只是姜诺爱粘着李檄,和李简并不熟稔,沈菱清则是爱和章家姐妹斗法,唯有小关,她活泼又喜欢斗鸡马球的,从小就能和李简玩到一处。
姜诺拦住李简,心里有几分担忧:“殿下,此事你打算如何做?你不要直接去国公府闹,小关的日子会更难过。”
“谁说我要去国公府闹了?”李简冷笑道:“小时候,小关不是经常替我揍人,我这就把那狗屁大夫打一顿,让他这辈子再也不敢出门行医!”
姜诺和沈菱清同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