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檄坐在炉前,望着簇簇火焰,声音带了一丝沙哑:“不必扰她,给她身边的丫头们说一声便可。”
熬汤本只是他的心意,他并不愿强加于她。
姜诺给他熬了那么多次汤,他也未曾重视。
自己不过偶一为之,又何必盛气凌人,好似给了她多大的恩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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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叫章若书章若琴觐见,因了是商量姜诺之事,章若书略一思索,将周栀也带在身边,几人一同进了宫。
章若书和章若琴一见到太皇太后,便又开始讲姜诺如何拿捏身份,又是如何骗了陛下的心:“姑奶奶,陛下如今还真的吃她那一套,前几日宴请北戎使者,陛下亲口说什么她是他一心认定的皇后——这在以往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如今姜诺学聪明了,不再像从前那般逢迎热络,倒激得陛下反是以她为主,处处相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平日里真看不出她还有这等心计,如今她就这般得意,若她进了宫,那还有我们的活路吗!”
太皇太后淡淡道:“她不会进宫了。”
几人登时怔住,齐齐噤声,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面色如常,手中捻着佛珠道:“姜诺已亲口向本宫说明了心意,她已和皇帝言明退婚一事,不当皇后了。”
章若书懵了:“退婚……她要和陛下退婚吗……”
皇后之位,难道不是全天下女子最翘首以盼的位置吗?
她怎么可能会推拒呢?
甚至已经向陛下言明了心意?
章若书惴惴不安道:“这……这不会又是她的计谋吧……”
“人各有志,你们盼着的未必是她盼着的。”太皇太后道:“她确是不愿和皇帝成婚了。”
章若书章若琴对视一眼,一时也拿不准了,章若琴眸光一闪道:“可这是先帝赐的婚事,还是一国皇后,她说不当就不当了,这将陛下放在何处?又将先皇的圣命,皇家的体面放在何处啊?”
太皇太后沉吟,若是民间两家,或有不愿成婚的,还可自己决断,顶多有伤两家的感情颜面。
可皇家……却绝非这般简单。
姜诺是先帝订下的皇后,若皇家反悔倒还好,可女子怎可无缘由的退婚?
若真的要退婚,那也必须是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
而最能减少流言蜚语的理由,想来便是……女子病逝。
“姜诺如今称病,正是好时机啊。”章若书也已想到此处,她已是计上心来:“若是姜诺一病不起,这婚事自然而然也就退了。”
太皇太后皱皱眉:“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让她出家去庙里吧。”
章若书还要再说,却被若琴一个眼神止住。
两个人走出大殿后,若琴低声道:“也不必给太皇太后说那么多,你可还记得她家中那个伯母,前几日来咱们家,正好说姜诺去看了那塔,让她心神不定的——本来还忌惮姜诺要进宫为后,如今皇后她也不当了,那正好——给她家人说一声,她家人又怎能容得下退皇家婚约之人,到时新仇旧恨的,她伯母自会清理门户。”
章若书也笑道:“如今还真是万事俱备,真是个好时候,她不是想退婚吗,咱们这么一来,也是帮了她呢!”
周栀在一旁听着,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却未曾开口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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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已经从章家人嘴里得知了宫里的一切,惊诧过后,心中浮现不屑轻蔑:“亏我当初还高看她一眼,想着她以后是要执凤印的!如今一看,她是只能吃苦不能享福的东西,果真上不得台面!”
姜诺既然已向皇家明说了退婚一事,且听起来心思坚决,那皇家自然也不是非求着她当皇后,这婚事怕是退订了。
自古没当成皇帝的太子,都没有好下场,废弃了的皇后,也如此。
姜诺虽未曾入宫,和皇家订婚的事儿却早已人尽皆知,她退婚,怕是连整个姜家都要因她倒霉。
谢氏看向银珠:“你确定她身边那人,就是从前的王妈妈?!”
银珠点头:“奴婢这几日一直在院子里守着,确信是从前的王妈妈无疑。”
谢氏冷冷一笑:“那就怪不得我出手了!皇家的婚可没那般好退!也唯有她病重难治,骤然离世这一条道可走!”
谢氏将安插在姜诺身畔的丫头叫来,从夏日的衣裙,到冰块玉扇,赏赐了不少,笑着道:“如今已是夏至,你们姑娘身子却不好,又素来是个怕热的,这些东西你都拿去,告诉她,让她安心养病,缺什么,尽数给我这个做伯母的来说便是。”
那丫头忙战战兢兢谢过。
谢氏摆摆手,让站差的丫头小厮们都退下,方才低声道:“近前来。”
那丫鬟的身子轻轻一抖,爬起来缩着肩,走到谢氏身侧。
“别的也就罢了,唯有这个香囊。”谢氏将那精美的莲花瓣形的香囊放在这丫头手中,面上带笑,眸中却透着阴暗的光:“里头装着的香是宫廷贡品,这些年来一共也没多少,最是养身安神,你须亲手放置在她帐中枕侧旁,每一日都要仔细查看,可曾听明白了?”
那丫头抖抖索索的伸手接过,低声道:“奴婢明白……”
她自从来到姜诺身边,便想到大约要有这一日,因此也并无多少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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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回去,也和平日里无异,待到姜诺有了空闲,才将谢氏的赏赐一一说与她听。
姜诺穿着家常的银白襦裙,坐在凳上笑着清点把玩,偶尔和这丫头开开玩笑,和平常的模样无异。
千橘笑着道:“姑娘,还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瞧瞧这个香囊,据说是宫中贡品,最能安神养身,助梦好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