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件是好物件。”姜诺淡淡开口道:“都拿去典卖了吧。”
“卖了?!”六时犹豫了片刻,上前劝道:“之前姑娘想着将那山栀花运出府也罢了,可这些东西……府中向来只进不出,若是典卖,叫老太太知晓了,怕要责骂姑娘,说是……败家之相呢。”
“卖了吧。”姜诺自嘲一笑道:“不必张扬着卖,也不必隐着,随旁人去说。”
六时只好应了句是。
姑娘连陛下给的物件都舍得尽数典卖,可见非但没了一丝情分,反是已经想好怎么有利于自个儿。
晚间,李檄正翻折子,李简忽然急急求见。
“皇兄,你看这是什么?”李檄皱眉看去,托盘上是一个白玉做的葵花簪,甚是雅致,这显然是他上位后御宝坊做的物件,他崇尚饰不可过,这白玉已算奢华,宫中所做不过十几支,分赐了姜诺,公主,章家姐妹等人。
李简道:“这是臣弟从是民间采买而来。”
李檄沉吟:“哪家府邸的下人如此大胆,竟将这簪子卖了?”
“不止这葵花白玉簪,这是白玉葫芦的吊坠,这是金丝挑纱香囊……”
李檄面色渐渐沉冷。
这些物件,他只赐了姜诺一人。
他捏起那金丝香囊,盛夏菡萏,群鹭翩飞,中有一小舟,摹的是李清照词的意境,因姜诺曾经一直想和他泛舟荷花池中,他看到这香囊,才将这香囊赐给她安抚。
李檄方明白发生了何事,他攥紧香囊,不敢置信:“她,把朕送的东西典卖了?!”
他是许了她随意处置,可她又能如何,左不过是用着,或是放着,或是赏了下人。
他没想过……没想过她会拿去典卖。
偌大侯府,竟没这几个小物件的容身之地?
她这般不愿看到和他有关的物件吗?
想来,她是真的厌极了他?
李檄捏着那香囊,怔怔立在原地。
“这些物件不少,想来是小嫂子的授意。”李简话音一转,拍拍胸脯道:“不过皇兄莫急,我已吩咐下人,盯上了卖家,有多少算多少,臣弟已尽数都买来了!”
“定要都采买回来。”李檄语气低沉:“这些是宫闱之物,更是她私物,流于民间,后患无穷。”
李简点头:“臣弟明白。”
“开窗。”李檄胸口一阵憋闷,望着殿外汉白玉栏杆旁的灯盏,吩咐王公公道:“这几扇都打开。”
李檄闭眸养神,手指轻轻摁压着眉心。
李简怔了怔,李檄继位以来,处理起朝政没日没夜,可自己每次见皇兄,他皆是眸光坚毅,不疾不徐,俨然沉稳矜贵的少年天子。
可此时,昏黄灯火中,他敛眸低眉,瞧着竟有几分脆弱孤独。
李简低声道:“皇兄,可是累了?”
李简看了看堆满奏折的桌子。
李檄一上位,就改了秘奏之制,不只三品以上的少数官员可写,就连地方的微末小官,也可通过秘奏,上达天听。
好处自是从上到下,朝政更为透明,打击了章家的势力,加强了李檄的掌控力。
可这般没日没夜,真是连个休憩的时辰都无了。
李简有点心头,挠挠头,低声道:“皇兄,很多事儿急不来,你一定要保重身子。若是哪儿需要臣弟,就尽管吩咐。”
“当时朕在北苑,章家千方百计,想要你继位……”
李简吓了一跳:“皇兄怎么又提起此事,他们想让臣弟继位,也是因了臣弟年纪小,好拿捏罢了。”
李檄摇摇头,继续道:“可父皇竟毫无预兆的将朕从北苑放了出来,直接立朕为太子,原来这些年,父皇都是怕有奸人害朕,让朕重蹈前太子覆辙,才将朕护到北苑——他们都说,都说朕白捡了个太子之位,可谁会知道这朝廷是一个烂摊子,国库户部连两万两银子都拿不出,若非姜棠助了朕……外戚在内争权夺利,北戎在侧虎视眈眈,更别说还要赈灾……”
李檄遮了眼眸,下颚仍是坚毅,他沉声道:“朕知道,祖宗这基业落在朕肩上,朕就不能负了这天下……可朕……朕这般用心,又得到了什么?”
从继位以来,李檄夙兴夜寐,事事果断。
今夜还是头一次,真的有几分心灰意冷。
“小嫂子也是爱之深,责之深。”李简叹气道:“她总不至于,真的就舍了皇兄
吧……”
“她出言甚是决绝。”李檄声调晦涩:“你还不知,她要……要和朕退婚,说朕若是执意迎娶,她就去千灯殿做姑子……”
想起那时的场景,姜诺说这话时决绝的神情,胸腔又是一阵肆虐的酸涩闷痛。
“怎到了这般地步……”李简怔住:“皇后退婚,若真的让旁人知晓了……岂非真成了天下笑柄。”
天下笑柄……
李檄未曾来得及去想这点。
他只知晓,他不能,绝不能失了姜诺……
李檄低声道:“确是朕对她积欠甚多,朕会好好弥补,等她回心转意了,再说大婚一事。”
李檄沉吟:“这一段时日,先让她……称病在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