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那个少年安静了片刻,低垂着眸,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垂落下去的额发遮住他的眼睛,少年的手心紧紧攥着那枚羊脂玉,再抬起眸时,仿佛有恶鬼的影子在他的身上苏醒。
小太监就是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可怕的威胁。
他踩着屋顶上的横梁如离弦之箭般逃遁,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他的轻功很好,最快的时候能超过天上投落的鸟影,正是凭借这一手功夫他被派到这里来传信。
前面就要到宫城了,穿过夹城道,里面就是绝对安全的地带。小太监对着那片宫墙望眼欲穿,终于稍微舒了一口气。
就在翻过宫城的墙落下的那一刻,他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咙压在墙上。
咽喉被紧紧地扼住,身体重重砸进墙壁里,喉管发出了细微的崩裂声,小太监挣扎着抬起头,面前的少年翘起嘴角,微笑着,眼底里却是一片有如实质的杀气,浑身散发出狰狞可怖的气息。
“谁给你的?”他轻声问,歪着头,这个动作带着几分天真,像是小孩要掐死一只蝼蚁。
“什。。。。。。什么?”小太监艰难地假装不知情,这是他接到的命令。
“谁给你的?”少年再次轻声问。
“别。。。。。。别杀我!”被掐住的喉咙开始发出可怕的骨裂声,小太监拼命挣扎着嘶哑地答话,“我说!是内侍监。。。。。。”
话未说完,掐着喉咙的手忽地松开了,小太监战栗着浑身冷汗地瘫坐在地上,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在打颤。他颤抖着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发现自己还活着。
得。。。。。。得救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弧血光旋转着一闪而过。瘫坐在墙下的小太监瞪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永远地保持着那个捂住喉咙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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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宫里,几个宫人抱着卷轴推门离去,内侍监余照恩正在灯下翻看一卷账簿。
一阵风倏地穿堂而过,吹灭了满室的灯,遍地的阴影如同爬满了鬼影。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涌动的那个刹那,坐在灯下的老宦官猛地抓起身侧的一柄短刀,踩着乱了一地的纸页翻身而起!
“当”一声,刀刃相击的声音如同裂帛。
风哗哗地流过,遍地阴影里站着一个戴斗笠的少年,一只手提着一柄长刀,另一只手攥着一枚沾着血的羊脂玉。
很轻微的“咔嚓”一响,那顶斗笠从中间被劈开成了两半,这是因为刚才那一次刀刃相击。斗笠下的少年垂下的额发浸透了血,微微遮住那双漆黑得如同黑夜的眼眸。
“殿下竟然要来杀自己的老师么?”余照恩沙哑的嗓音问。
“告诉我她在哪里。”谢止渊平静地说。
“倘若老臣不告诉殿下呢?”余照恩桀桀大笑,“殿下唯一的软肋果然是那个女孩。。。。。。”
话音未落,对面的少年已经提刀而起,涌动的刀风带起遍地翻飞的纸页。余照恩大笑一声,第一刀架住谢止渊的刀刃,第二刀挥开他的攻击,第三刀死死压住他的肩膀,刀刃下压割开他的衣袍,嘲弄般地拧转着刀刃,让血流出来染红他的衣襟。
“太慢了!太慢了!”这个位高权重的老宦官此刻装腔作势般流露出惋惜的神情,“殿下,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学生怎么可能杀死亲手教会他刀术的老师?”
一刀接着一刀,老宦官的每一刀都快准狠地架住少年的刀势,而后再以极度残忍的手段刺进少年的身体。他一边挥刀一边嘶哑地笑道:“你心爱的那个小姑娘已经被下了情人蛊的毒。。。。。。很痛吧?从此以后日日夜夜要忍受着痛苦的折磨直到死去。。。。。。”
话音未落,他愣了一下。
就在下一刀刺过来的那一刻,对面的少年扔掉刀踩着自己的血硬生生迎上前,任凭那柄刀贯穿了他的身体,与此同时大袖底下的一线刃光翻转,反射着血光的刀刃架在了自己师父的脖子上。
以自己的鲜血为代价,学生在这一刻几乎杀死自己的老师。
“告诉我她在哪里。”
踩在老宦官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握着刀刃的少年微微俯身,垂落下来的额发滴着血,滚烫的血珠滴答砸在老宦官的眼睑上,“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满目的鲜血里,对面的少年歪头,微笑,如同一个残忍的恶鬼:“我什么人都可以杀。”
足足十数年没有过敌手的老宦官,在自己的学生面前缓缓打了一个哆嗦。
“殿下,”余照恩嘶哑地回答,“娘娘很思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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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淑妃的柔仪殿内,朱红的宫墙下堆着厚厚的雪。
尽管在深冬时节,这座宫殿里依然飘着点花香,悠悠漫漫,透着一丝奢艳与诡异。铺洒着花瓣的曲折小径尽头,一袭华服的女人提着一盏莲灯,婷婷袅袅地从一株红梅树下转出来。
忽地,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一片极薄的刃紧贴在她的喉咙上,迫使她微微抬起一点脸颊。
靠在她背后的少年握着刀,半垂着眸,沾着血的额发垂下,身上透着浓烈的血腥气。
淑妃怔了一下,而后温柔地微笑起来:“小孩子真是不听话,这么晚才回宫,又跑去哪里玩了?”
“母妃。”
背后的少年轻声说,“我们来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