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鬼七公了解那种叫做荼蘼香的毒。他会想办法续着你的命。你不会死的。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好不好?”她又轻声问。
躺在床上的少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这样沉睡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醒了。他们在这个避世的小山村里生活,远离了外面的战火和硝烟。时常有逃离战乱的流民来到这里,村里的人会前来接待,于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数越来越多。
她救的人已经比他杀的人还要多了。
那天山里又下了场雪,天晴的时候阳光透出云层。小木屋前的孩子们正在厚厚的雪里挖洞。云渺推门出来的时候,孩子们拍着手高兴地喊她。
“阿姊,一块儿来埋酒吧?”一个孩子回过头大声说,“冬天酿成的酒埋在雪底下,等到来年春天再挖出来。”
“在酒坛子上系根红绳子,许个愿望,祝愿来年平平安安哩。”又一个孩子仰着脸大声说,“阿姊,一起来许愿吧?冬天过去了,春天就好啦。”
云渺眨眨眼睛,跟着这群热热闹闹的小孩子蹲下来。孩子们卖力地用小铁铲在雪地上挖洞,一个接一个地把系了红绳子的酒坛子往雪底下埋。
一个孩子很大方地塞了一个酒坛子到云渺怀里,递给她一根红绳子,让她也来许愿。云渺觉得很好玩,双手从袄子底下伸出来,学着他们把红绳子往酒坛子上系。
屋外的温度很低,她的手指冻得有些僵,系绳子的动作不太灵活。这时,背后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把红绳子上最后那个结打好了。
头顶上有个干净的少年嗓音响起,带着一点轻快又放肆的笑意:“好笨啊,阿渺。”
“你才笨。”云渺低哼了一声,回过头。
站在雪里的少年披了一件氅衣,微微歪着头,笑着看她。因为刚睡醒还带着些倦意,他稍稍打着呵欠,发梢上和肩上都落着雪,仿佛迷了路被丢在雪地里的小神仙。
旁边围了一圈的孩子们瞪大眼睛,看了这个神仙一样的少年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
“山间的鬼怪醒了!”孩子们哇哇大叫着跑掉了。
雪地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站在雪里的少年不知道孩子们在说什么,迷茫地歪一下脑袋,还没问出口,对面的女孩闷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埋在他的胸口,低着头不说话。
谢止渊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抱住她,接着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
“阿渺,别哭啊。”他轻声说,说完又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很不客气的揶揄和戏谑,“有什么好哭的。我还没有死呢。”
“我才没有哭。”云渺的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很讨厌你。”
“我知道。”谢止渊笑了声,又问,“你都在外面造我的什么谣啊?”
“只是说你会吃小孩而已。”云渺小声回答,“所以他们看见你就被吓跑了。”
谢止渊愣了一下,气笑了:“好会说坏话啊阿渺。不愧是我的夫人。”
他伸手碰到她的头发,报复似的,揉乱了,再摘去沾在她发间的雪籽,帮她把头顶上的兜帽扯下来戴好,而后欠身把那个酒坛子提起来:“要许愿么?”
“要的。”云渺点点头。
两个人许完了愿。谢止渊弯身下去,把酒坛子放进雪洞里。云渺用大袖子捧着雪,把酒坛子埋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吧?”云渺蹲在雪地上看了会儿,“明年开春了我们再过来取。”
“好啊。”谢止渊懒洋洋地说。
“不要用这种随便的语气。”云渺瞪了他一眼,“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坐在雪地上的少年懒懒地答,两只手支起来撑在背后,仰起头望着天。大约是因为之前伤得太重了,再加上睡了太久的时间,他看起来又有点困倦了,打着呵欠。
“那拉钩。”云渺伸出一只手,递到他的面前,“骗人是小狗。”
谢止渊看她一会儿,轻笑了一下:“好。”
雪地上摆满了系着红绳的酒坛子,风把红绳子吹起来呼啦啦地转。他们在雪地上又拉了一次钩,勾连的小指交缠到一处,再分开的时候,也像是连上了一根细细的红绳。
雪落之后的天空晴朗,偶尔有雪团从树梢上落下来,扑簌簌地响。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雪地上,过了一会儿干脆躺下来,仰着脸望着天空。躺在雪地上的时候,整个人世间都变得静谧,仿佛被雪吸收走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还听得见。
“阿渺。”
谢止渊忽然问,似乎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不让自己睡过去,“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云渺说,过了会儿,又问,“那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也不告诉你。”谢止渊轻笑了一声。
躺在雪地上的女孩侧过脸,看见身边的少年闭着眼睛,很安静,似乎要在雪里睡着了。簌簌落下的雪粒偶尔有的缀在少年纤密的眼睫上,他的眼睫轻轻颤一下,那些雪粒就跳动一下,令她很想要把它们拨开。
他仿佛知道她在看他,睁开眼,转过头,碰到她的目光。那个静谧无声的刹那间,两个人在雪地上安静地对视,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对方的影子。
云渺心里轻轻动了一下。
“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很久了。”她忽然说。
坐在雪地上的女孩靠过去,双手捧起少年的脸颊,低下头,忽然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谢止渊,”她教会他,“这叫亲吻。”
旋即,她轻颤着,吻上他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