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止渊告白以后的整个晚上,云渺的脑袋里都是懵的。
从山顶上被谢止渊抱下来、送回房间里、放到床上躺好、整理好被子以后睡觉,整个过程里云渺睁大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这副表现弄得谢止渊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伸手摸一摸她的额头,体温是正常的,再探一下呼吸,有点快,但也是正常的。
可是跟她说话,她却不回答。再碰一碰她,她的脸就烧红了,头顶开始冒烟。
谢止渊叹了口气。没有办法。
他帮她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掖好,整理好她的头发,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笑着说:“阿渺,晚安。”
接着他伸出手,掌心覆盖她的眼睑,让她闭上眼,而后微微俯身下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仿佛落下一个晚安的吻。动作很轻,怕惊扰了她。
随后,他坐在床边,欠身过去,用一支铜箸挑灭了烛台里的灯芯。
烛火的光熄灭了。床边的少年靠在榻上睡着了。
寂静的黑暗之中,云渺闭着眼,听着身边的少年匀净的呼吸声,在心里数了一百只羊和一百个黑莲花,仍然没有感觉到丝毫困意,于是确定自己今晚失眠了。
她悄悄睁开眼,转过头,看见对面的少年低着头在睡觉。星点的光芒从窗外倾洒进来,落在他的发梢上,勾出少年挺拔而清绝的侧颜。
云渺伸出手,手指沿着他的眉骨、鼻梁、唇线,划下去,停在他的心口,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动作很轻地画了个圈。
她的心里忽地闪过无数个画面。他们在雾气里和水底下亲得很乱,他们无数次在地板上接吻和拥抱,他拉着她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她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他的全部都是她的。
咚咚咚。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云渺顶着烧得冒烟的脸颊和扑通扑通的心跳,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足踩在木地板上,打开墙边的黄梨木药箱,散开裙摆坐在窗下,借着一点微弱的星光,扒拉着几本医书在看。
医书上写,少女思春情动,见年轻男子则以为情人,俗称花癫,又名花心风,君相火旺,肝风易动,药方:柴胡一钱,当归一钱,麦冬两钱,白芥子一钱,白芍两钱,栀子一钱,元参一钱,石菖蒲一钱,甘草三钱。。。。。。
云渺“啪”一下合上书。
其实她本来以为他们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每一次接吻和拥抱之后无法克制地想要靠近、想要继续下去和进一步的冲动,都被她理解为某种难以抑制的情动、欲望的发生与对身体的渴望。
她可以相信他们之间是情。欲的涌动,却无法相信彼此间还可以有更多的东西。
她可以亲吻和拥抱他,却无法想象他们会相爱。
好像只要以这种方式来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就来得及在陷进去之前逃跑。
如果把这段穿书的经历理解成一个梦的话,她只不过是在梦里面遇到了令人心动的少年。在梦里面接过的吻以及拥有过的爱恋般的感觉当然都很美好,可是无论多么真实都会在醒来以后被渐渐遗忘。
至少她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是这个漫天星星的夜晚,那个少年回过头看着她,笑着说:阿渺,我喜欢你。
她是胆小鬼,她想退缩。可是这个世上怎么可以有人把这样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干净认真的眼神那么专注地望着她,令人在那个刹那间忍不住去相信有一种感情是可以超越一切的。
那个刹那间,她很想要相信,他们可以拥有一种名为永恒的东西。
坐在窗下的云渺低着头,攥着一角纸页,听着风的声音从纱幔之间流过。许久之后,她又抬起头,望着对面那个靠在床边睡着的少年,很轻地眨一下眼。
接着,她忽然转过身,静悄悄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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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春雨朦胧,缭绕在屋檐下。
一阵风过,丝绳串成的铃铛在檐角叮当地响。御史中丞府前,鎏铜的木门边,一辆四角缀着青玉的马车停下,穿着织锦大袖襦裙的女孩从马车里钻出来,跑向等在府门口的另一个女孩。
一见面,好友云渺就闷着头扑到自己身上,抱住自己的脖子,弄得洛黎有点紧张,慌忙问:“阿渺,三殿下欺负你了吗?”
“没有。”云渺闷声说,埋在好友的脖子里,“我都没跟他说话。”
“你们吵架了?”洛黎茫然眨眼。
“没有。”云渺小声答,“是我单方面逃跑了。”
“怎么了?”洛黎急切问,“发生了什么?”
一边说着话,两个女孩一边走进房间里。洛黎端了一碟糕点和茶水进来,云渺双手捧着一盏热茶在喝,试着向好友诉说自己的心事。
“你觉得……”云渺小声问,“你会喜欢上一个话本子里的人吗?”
洛黎愣了一下:“话本子里的人?”
云渺揉了一下头发,似乎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准确。她试着描述:“假如你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在梦里遇到了很令人心动的人,但是你已经知道了这个梦的结局不好……”
。。。。。。如果说,已经知道了结局,你还会不顾一切地去爱吗?
洛黎听完了,捧着一块冻酥花糕,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可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云渺眨眨眼睛。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梦就一定是假的呢?”洛黎托着腮沉思,“不努努力怎么知道结局一定不会好呢?”
“我在话本子里看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