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先皇亲封的勋臣,我的母亲是正三品诰命夫人,我的夫君是当朝天子第三子,而余公公只是一个内侍监的宦臣。”
她平静地说,一字一句,“余公公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下人敢这样对待主子。”
老宦官的神情僵硬,而面前的女孩已经派人扶着低垂着头的少年进了马车。赶车的车夫高高扬起长鞭,马车转过一个拐角离去,只留下老宦官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扬长而去的背影。
许久后,站在原地的老宦官拢了拢大袖,沙哑地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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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渺,方才好大的威风。”
马蹄声踢踏响过青石砖的路面,靠在车窗边的少年轻轻咳着嗽,笑着开口。
云渺轻哼了一声,忽地伸手扯过他的衣领。他没有力气反抗,被她扯着衣领拉过去,微微喘息着,虚弱地垂着脑袋,倒在她的身上。
她在他的衣襟底下摸了摸,摸到一掌温热的血,叹了口气,忍不住问他:“这样下去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他咳着嗽,轻轻地笑,“大约撑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你不可以就这样死掉。”她小声嘟囔,“谢止渊,你得撑到我来杀你。”
“那我再努力一点吧。”他轻笑一声,又说,“阿渺,你刚才不应该出现在我师父面前的。那个人是个睚眦必报的混蛋。等到哪一天我死了,就没办法护着你了。”
“你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混蛋。”云渺瞪他一眼,“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叫他师父?”
“很多年前,我师父的名字还不是余照恩的时候,是他把母妃从江南带到了长安献给父皇,后来凭借母妃获得父皇盛宠、生下了我,他才当上了内侍监的宦官。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的师父了。”
谢止渊想了一会儿,“不过母妃不愿承认这件事。他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仅此而已。”
云渺撑着脸看他。她一直觉得淑妃和内侍监余照恩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既是政治上的盟友,又彼此之间根本不信任。两个人有着同样的目的,却互相提防、互相憎恨,像是仇敌。
想来也是,和团结一心的主角团不同,反派阵营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的。反派们各怀心思、互不信任、彼此怀疑,所以才那么容易被主角团击垮。
这两个人对待这个反派少年也是这样。母亲不像母亲,师父不像师父,对待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充满了冷冽的恨意,一方面必须要利用他,一方面却似乎想要杀他。
云渺很想知道谢止渊到底要做什么事,他看起来既像是在和自己的师父作对,又像是在替自己的师父做事,这种古怪的矛盾之中似乎有着什么特别的逻辑。
不过她知道这家伙根本不会告诉她的。
“你的武功是他教的。”她换了个别的问题,“他是怎么教你的?”
“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他懒懒地答,“无非就是杀人和挨打而已。”
心里像是有根弦轻轻地跳了一下,云渺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捏了捏他垂落的指尖,往上划。
这个少年的身上都是伤,她的指尖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他闷咳了一声,她抿了下唇,低着头,很小声地问:“很疼么?”
“还好。”面前的少年轻轻扯了下嘴角,“这种程度的伤不算什么。”
“主要是。。。。。。”他闭着眼,纤密的眼睫因为疼痛而轻轻颤动,“那种叫做‘荼蘼香’的毒,发作起来的时候。。。。。。有点痛。”
云渺轻咬了下唇,忍不住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结果一问出这个问题她就后悔了。
谢止渊歪着头,看她一会儿,慢吞吞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
虽然知道这家伙说的睡觉就只是睡觉而已,但是她还是突然非常不高兴。
“不可以。”她竖起一根笔直纤细的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我还在生你的气呢。”
他闭起眼,没说话,很轻地咳着嗽。这个少年的身体冰凉,脸色也苍白,靠在她的怀里,像是一个在雪天里堆了太久的雪人,稍微碰一碰就要散去了。
“好吧。”她嘟囔了一句,“我可以给你在我的床边留个榻。”
“但是,”女孩转过脸,捏一捏他几近冷透的指尖,像是给他落下一道命令,“不许上床。”
靠在怀里的少年低垂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很轻地勾一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