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旁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只看见掌柜红了一张脸,嘴唇上下嗫嚅。
许栀和不知道为什么他出此一问,她愣了愣,才道:“自然知道。”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自己的夫君。
掌柜心底悚然一惊。
陈问渔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着陈允渡道:“这是我爹爹。”说完,又露出甜甜的笑看向许栀和,“这是我娘亲。”
她稚嫩的嗓音回荡在堂中,掌柜忽地涨红了一张脸。
“……咳咳。”
缓了缓,他接着道:“原来是一家人,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他有心抱怨,可又不敢当着陈允渡的面说,只敢悄摸摸地在心底嘟囔:哎!陈大人你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们俩人互不相识呢。
这下,许栀和可算想明白了掌柜欲言又止的神色是为了哪般了。
雨顺本来还是一副急匆匆要出门的模样,见状反倒安定了下来,他觑了眼陈允渡的神情,又看了眼许栀和,憋着笑。
良吉朝他使了个警告的眼神,雨顺连忙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分寸。
陈问渔打破了安静,她笑眯眯地道:“对呀,我们是一家人。”
得人解围的掌柜犹如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逢遇甘霖,眼珠子一转,立刻舌灿莲花道:“怪不得我瞧着娘子和大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原来是一家人。后厨又添了两道菜,我去催催。”
许栀和:“麻烦掌柜了。”
掌柜摆了摆手,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地,“不麻烦不麻烦。”
他一走,本还在憋着笑的几个丫鬟小厮都有些撑不住,纷纷假装看向旁处,从桌椅到油灯,每样东西都拿出了鉴宝似的认真。
许栀和:“想笑就笑吧,此事确实乌龙。掌柜哪能刚好知道,同一日夫妻两人同时投宿一家客栈。”
“大娘子,奴婢觉得主君是特意过来找你的。”丫鬟俯身道,“否则怎么就刚好这么巧?”
良吉欣慰地露出一个笑。
许栀和重新看向陈允渡,后者白皙清隽的脸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旋即承认,“她说的不错。”
“那你过来,没有影响相州的公事吧?”许栀和问。
“没有,我处理好了再启程的,”陈允渡说,“今晚小憩一夜,明日我们一道过去。”
看来相州还是很忙。
现在善后都尚且如此繁忙,许栀和更是难以想象陈允渡前段时间又是怎样的劳碌。
陈允渡像是能读懂许栀和的眼神一样,温声道:“还好,不是很累,就是有时候看着天上的飘雪,会想你在家中冷不冷。”
许栀和的鼻尖忽地一酸,她说:“汴京已经开春,城外野杏连片,等到了相州,我画给你看。”
陈允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微怔之后,莞尔浅笑:“那我可有眼福了。”
雨顺多站了一会儿,明明两人的话算不上腻歪,但他莫名起了一身鸡皮,搓了搓胳膊后,他朝着良吉比了个口型,主动出门去了。
等陈允渡吃完饭,夜色已经渐深。
许栀和将陈问渔安置好后,刚走到房屋门口,便看见陈允渡单手撑着脑袋倚靠桌面睡着了。
灯火下,他的肤色暖白,衬得眼底乌青越发明显。袖袍顺着胳膊弯层层叠叠垂落,随印在墙壁的烛影一道轻晃。
这就是旁人口中年纪轻轻深得官家亲信的股肱之臣,少年登科,步步青云,看着写意轻松,实则辛苦只有自己知晓。
良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许栀和的身后,见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小声对许栀和说:“大娘子,郎君他不许我说这一路辛苦,可是我忍不住……”
许栀和回头看他。
良吉像是在脑海中构思了无数遍,得到许栀和的首肯后,立刻将这一路上的颠簸一五一十道来,他没有添油加醋,光是陈述这一路上的波折便叫人直呼好惨。
“落水那次,我都想掉头走掉算了,反正时间早一日晚一日有什么差?”良吉说,“但郎君一句埋怨都没有,他只说,幸好是对岸。”
不等许栀和触动,良吉接着道:“其实我觉得是不是对岸都没差,我瞧着他那个样子,游过来不成问题。”
许栀和被他夸张的表情和语气逗得哭笑不得,感动之余,嘱咐道:“若是日后还有这样的场景,你可千万要拦住,长河水急,又是夜里,也不怕自己被水浪冲走了去。”
“大娘子放心。”良吉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将此事记在心中,他走开两步,又折返回来,突兀地冒出一句话,“郎君的身子骨一向强健,到了相州也日日锻炼,不曾懈怠,原相州团练武将出身,郎君这段时间还跟他后面学了一招半式。”
说完,良吉拂了拂衣袖,施然离去。
许栀和:“?”
是想表达陈允渡不会被水冲走吗?
她摇了摇头,放轻了步子走入房中,单手撑着侧脸的陈允渡眉心忽地一动,慢慢睁开眼睛。
“还是吵醒你了?”许栀和小声问。
“没睡着,”陈允渡眼神落在她身上,“刚刚模模糊糊听到良吉和你说话。”
许栀和:“我让他说的。别怪他。”
陈允渡一怔,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没有想象中波折。只是苦了良吉,和我一道出来这一趟。”
许栀和莫名有些想要伸手摸摸他。
陈允渡:“刚刚匆忙,还没能恭喜你得到封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