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画的老人看见两个年轻的姑娘站在自己摊子前停下,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娘子家中可有人秋闱,这款鲤鱼糖现在卖的可好了,鲤鱼跃龙门,讨个好彩头。”
常见的营销技巧,就像今日他们落脚的客栈,老板娘特意摆上两架子贴了红封的酒水,上面写着“状元红”三个字。但其实尝起来,和寻常的米酒并无不同。
许栀和心知肚明,然后从袖中取出五枚铜板,“来一根。”
老人笑:“姑娘稍等。”
他将融化的金黄色糖汁勾勾画画,用一根竹签串起,等糖汁硬化,拿起来递给许栀和:“娘子拿好。”
许栀和握着手中如同艺术品的糖画,略微迟疑,才小口咬了一块鱼鳍。
好甜。
她将鲤鱼转了个方向,对方梨说:“尝尝?”
方梨咬了一口,已经舒缓的表情顿时皱起来,甜到发齁:“姑娘,这不是蜜糖……”
旁边路过的行人笑说:“五文钱的东西,给你做就不错了。”
说话之人看着二十岁左右,头上束冠,一身月白色长袍,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也对。”
许栀和不得不承认此人说的有道理,这糖画的观赏价值远远超过了它的食用价值。
她将少了两枚鱼鳍的糖画握在手上,御街东首的角抵棚擂鼓骤响,她循声望去,目光所及只能看见一个个圆润的后脑勺,看不清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朝那个方向挤过去。
仍是刚刚说话的郎君,他见许栀和露出好奇的神色,随口问道一般:“姑娘第一次来扬州?”
许栀和:“正是。”
“那就不奇怪姑娘不知道了,”郎君展开了自己的折扇,扇面上写着“斗野亭”,他语气带着笑意,“这是扬州招庆楼的鉴宝会,汴京的名家字画,西州回鹘的狼骨,高丽的楮皮纸,契丹的追风驹……各种各样的珍宝都能见得着。”
他将展开的扇面“啪”地一声收起,“也不知道今日有哪些好物。”
许栀和看了一眼,并未有多热衷,“看着有意思,不过东西我大抵一样都买不起。”
她前不久刚花出去五百两,现在身上的银钱着实不算多。
郎君被她直白的话语说得一愣,然后爽朗的笑了几声,“你真有意思,我其实身上也没什么钱。对了,我姓孙名觉,姑娘叫什么?”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厮忽然道:“郎君,已经这个时辰了,您该回府了。”
“回什么回?”自称孙觉的男子摇头,“好不容易考完了,还不能允我放松一日?”
小厮不为所动:“可是老爷说,郎君还需要准备来年的春闱。”顿了顿他接着补充,“郎君可别让小的为难。”
孙觉皱眉,想了想后,拱手对许栀和说:“家规严厉,父亲不允我在外逗留,就此别过。”
许栀和微微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正在摊前看热闹的良吉和王维熙走回她们身边,见刚刚离开一群人,问:“姑娘,那是谁啊?”
许栀和说:“他自称孙觉,我也不认识……”
等等,孙觉?许栀和轻念了一遍孙觉,忽然想起来这个名字她应当听过——“高邮二贤”之一,编撰《春秋经解》。
她摇头笑了笑,身处文化最繁荣的朝代之一,似乎在每个地方,都能偶遇那些在史书上闪闪发光的名字。
许栀和并未将这次的偶遇放在心上,和赶过来的良吉、王维熙复述了一遍刚刚孙觉说的话,“怎么样?你们要不要看?”
两人对视一眼,小声说:“那看一会儿?看一会儿咱们就回去休息。”
四人站在了招庆楼的最外侧,看着灯火围绕的中央。
招庆楼有三层楼高,檐角缀着一盏盏橘色的灯光,从上端扯下橙色、红色的布条,与一楼长栏相接,一楼的最中央,站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正是招庆楼的掌柜。
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围上来的人,四人愣是从最外沿被包裹到了中间的位置。
方梨站在的身边,伸手拉着她的袖子,对她说:“姑娘,好多人呀。”
“这还不算多,前几日的中秋鉴宝,才算多哩。”后排的人笑着说。
许栀和问:“每日都有?招庆楼这么多宝物?”
“当然不是每日都开了,”那人回答说,“每个月一到两次,每次大约十件宝物,纵使买不起,过来瞧瞧也能长见识。嗯?姑娘不是扬州府人士吗?”
许栀和回答了他问题:“的确不是,我们一行人只是路过扬州。”
说话的那人看了一眼他们的衣装,确实不是扬州府最近时兴的料子,他说:“那姑娘还真是运气好,路过还能顺道瞧见招庆楼的鉴宝会,曾经有多少人千里迢迢,只为来鉴宝会上一观……哎,姑娘可曾听说过一个传闻?”
他说的神秘兮兮,就连最淡定的良吉都忍不住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传闻?”
“招庆楼背地里的东家是汴京城的潘楼!”
他用一种“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的眼神看着众人。
良吉:“……”
“哎,小郎君这是什么表情?”那人挠了挠脑袋,“你们不知道潘楼吗?那可是汴京七十二楼之首?还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潘……”
知道,自然知道,还见过面,不过没谈妥。
许栀和:“……不到潘楼醉,不知天下味?”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有潘楼这样的东家在,招庆楼自然不缺稀罕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