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无不恼羞成怒,被最下等的奴隶摆了一道就算了,还举着枪却完全无法自由射击。他们本欲乱枪打死所有暴露的奴隶,但中尉抢先下令,“留活口审问!”
温述在窗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明亮的曦光将他的半侧脸颊照得雪白透亮。谢安年偏过头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连脸上细小的容貌都纤毫毕现,但他完全无法从温述的表情中,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混乱和杀戮并没有进行多久,不过几十分钟,甲板上只剩下一些瑟瑟发抖失去行动能力的乘客,以及倒地不起的奴隶。
中尉上前一具一具地检查尸体,愤懑地训斥手下士兵,“我不是说了留活口吗?!”
就在此时,有士兵发现,“长官!这里还有活口!”
甲板上唯一还留着一口气的是蛇人首领,但他也已是强弩之末,墨绿色的鳞片凌乱脱落一地,身下的血液汇成一片殷红湖泊,皮肤上润滑的分泌物业已干涸,他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苍白如纸的脸。靠近他的哨兵纵使胆子再大,也被吓了一跳。
“玛德!这是什么玩意儿?”
“哪里弄出来这么恶心的东西?”
“老子要吓尿了好吧!”
蛇人首领勉强调动肌肉,撑起头颅,这立即引起周围哨兵警觉地后退。但他无视身边所有的敌人,而是隔着被污血粘在一起的头发,看向了一个方向。
温述隔着透明的舷窗,和蛇人首领对视。
蛇人首领无声地张了张口。
温述看见了他的口型,眼中闪过了一瞬金色的光晕,隐秘地做完这个小动作后,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韩添默不作声,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哨兵们发现蛇人首领不动了,他依旧保持昂起头颅的姿势,但如同一尊诡异的雕塑,身体再无一丝起伏,唯有一股一股地鲜血从他枯槁干涩的鳞片上滚落。
一名胆子大的哨兵用枪戳了戳他的身体,蛇人高大的身躯便轰然倾倒。
“他……他死了?!”
中尉突然意识到什么,利税如刀的目光陡然射向蛇人首领注视的舷窗处。
突然,温述被一股大力耗着领子扯了过去,再回神已经被谢安年按到了舷窗边的墙上,听谢安年低而沉地质问,“亲爱的,你刚刚干了什么?”
温述举起双手,俨乎其然道:“我什么都没干……”
谢安年松手,后退两步,古怪地笑道:“好好好,你在这老实待着,谁问你你一句话也别说。”他又对韩添嘱咐道:“你看着点儿,出任何事我第一个找你。”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温述看着谢安年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韩添拊掌而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述试探问道:“这事……谢安年解决起来也很麻烦吗?”
韩添回答:“谢安年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而你,似乎是个很麻烦的人。”
第54章南哥哥调戏暴躁哨兵的日常
温述扫视了一圈甲板上的士兵,“我现在毁尸灭迹还来得及吗?”
韩添道:“这会儿知道后悔了?”
温述点点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后悔做得太明显了,那名军官肯定注意到我了。”
韩添道:“不用太担心,你毕竟是中央白塔的人,还有谢安年保你一道,没找到实质性证据之前,谁都不能提审你。”
温述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那么大一个证据躺在那里,圣德里安的看上去也明显不是酒囊饭袋,他对韩添微笑,“既然谢安年让你留下,你总不会看着我玩脱吧。”
韩添微微轻身,凑近温述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接下来的话只说一遍,你注意听哈。”
温述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向他。韩添虽然是个普通人,但在部队里浸淫多年,肯定知道他不知道的特殊手段。
只听韩添道:“既然你做都做了,不如再做绝一点,人都杀了,与其想着掩盖痕迹,不如想想怎么毁灭证据。那怀疑你的哨兵叫南风巽,他有点来头,说不好听点他审你一个没经过反刑讯训练的小向导跟玩似的,你可别落他手里。
温述眨巴眨巴眼看向韩添,期待他再多说点什么,问题不就出在怎么“毁灭证据”上吗?
韩添道:“提示到此为止。”
温述心凉半截,心道韩添是不是故意玩自己
从甲板到自己这个位置不到五百米,眼看南风巽就要到了。蛇人首领尸体那边,也大概马上有人来验尸了。
温述急中生智,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地抬头。
还能怎么毁灭证据?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尸体焚化,唯一能做且可行的方法不就只有一个吗?
——彻底毁灭他的精神域。
对向导而言,精神交流是他们与外界沟通的重要方式之一,精神域在他们眼中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第二个世界。
温述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方法,是因为所有塔的向导生来就被灌输了一个观念——“肉身腐朽,精神永存”。温述并不相信转世转生之类的玄学,但他坚信着精神的神圣不可侵犯,毁灭一个人的精神域,在他看来毫无疑问是有违人性的,是如无必要不可触碰的禁忌。
温述但还从未摧毁过任何一个人的精神域,如果要让他这样做,和让一个从未行过凶的人开枪杀人没什么区别。
韩添终究不是向导,他无法做到完全理解温述,只是无声地用眼神催促他。
在其他向导过来验尸之前,在南风巽赶来把他抓个现行之前,温述必须突破这个底线。
吾悦不悦地喵呜了一声,表示如果不是她没这个能力,她早帮温述下手了,方法都告诉你了不要磨磨唧唧犹犹豫豫了。
温述不得不做出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伸出手,闭上眼睛,舒展五指,再紧紧抓握,碾碎那毫无屏障的精神域,就如同揉碎一滴露珠,碾破一瓣残叶,温述清晰地听到了那灵魂的碎响,但那声音敲在他心头,却如雷霆般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