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玛长叹一口气,打开抽屉找替换的笔芯,却看见周亓谚画的那副泥板画静悄悄的躺在里头。
岩彩流光溢彩,经久不退,她的发尾垂下,和画里的辫子扫在一起,记忆倒置。
突然之间,宁玛就没了继续学习的力气。她打开微信,和周亓谚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的“扔了吧”,宁玛鬼使神差的点进他的朋友圈。
宁玛原本已经做好了看见空白一片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一条,还是她当初没有看过的内容。
看看日期,是在她退租过后不久,文字是“冬天即将结束”,配图是滑雪场的风景。宁玛点开看,通过眼熟的标识,认出就是当时周亓谚带她去过的那个滑雪场。
他心态可真好啊。
宁玛微笑,头顶一股无名火,气冲冲又直愣愣躺倒在床上。躺着躺着,她却渐渐把自己蜷缩起来,很丧,但哭不出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宁玛对考试的焦虑,逐渐压倒了其余一切情绪。
五一黄金周的前一天,敦煌突然下了场大雨。天空张开阴翳,令人难以置信的雨点,就这样辟里啪啦地溅落在地面。
宁玛挡着脑袋跑去食堂,但雨势很急,落在身上像在暴打她。她的麻花辫也因为奔跑,而毫不留情地在背上抽打。堪称花一份力,挨两份打。
算了,去院史陈列馆躲躲吧。
院史陈列馆原本是两座古代寺庙,上世纪被当做研究院的办公室使用,现在依然保持着古朴的面貌。
黄泥色的外墙被雨水打湿,变得深沉灰蒙,院门前的榆树却被洗濯得苍翠透亮。
宁玛在屋檐下躲雨,却听见陈列馆里头传来嘈杂的人声,似乎人还不少。
奇怪,这个天气,这个时间点,旅游大军也还没到,怎么陈列馆里还有人。
宁玛转头过去,正好那些人从门槛跨出来。几位大哥大叔,穿着朴素的衬衣或Polo衫,正言笑晏晏。他们应该是某个部门的工作人员或者老师,研究院很大,宁玛与他们素不相识。
就在宁玛打算将视线收回来的时候,一抹米白衣摆飞入眼角,明明也是普通衬衣,但似乎把周边的景致都带得飞扬起来。
她视线上移,在视网膜还未传达准确信息前,心脏就已经提前急坠。直到看见那熟悉的侧脸,眼睛酸涩到不敢眨。
竟然,真的是他。
雨水顺着屋檐浇下,又溅到宁玛的脚踝和手臂上,冰冰凉。但她依然在怀疑,这场雨、这个人,是不是都是她在做梦。
“小周,走吧,接下来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设备。”
周亓谚被人群簇拥着,他们纷纷撑开伞,要去往下一个地方。而他插兜,目光穿过人群与宁玛对视,半晌,露出春风拂柳一样的笑。
接着,在各位前辈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周亓谚向宁玛走过去,把手中的伞递给她:“宁玛,好久不见。”
第53章蛤白再见
雨依然哗啦啦地下,似乎要把小院地上的沙土一口气冲刷干净。
在这么多人重叠的围簇中,某位老师看得最真切,他挠着头,问出所有人心中所想:“你们认识啊?”
宁玛胸前挂着食堂饭卡,显而易见是研究院内部人员,但这位周大艺术家不是从美国回来的吗……
“嗯。”周亓谚眯眼笑了笑,“我前女友。”
老同志们一瞬间眉飞色舞起来,传递八卦的眼神,感觉已经无声地唠上一百句了。
“我们走吧。”周亓谚走到最年轻的那位工作人员伞下,礼貌而得体地颔首。
一行人从宁玛身边擦肩而过。
她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伞,发怔。小半年过去,她自己变了,周亓谚好像也变了。
他那些盛气凌人的脾气,少爷似的玩味散漫,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优雅模样。
怪怪的。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之前对她那么随性,是看菜下碟?
清风朗月的一句“前女友”,还友好地送伞,谁听了不觉得落落大方,君子行径。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为了不碰到宁玛的手,递伞的时候都是握着上方的伞杆,特意为她把伞柄留了出来。
宁玛撑伞走进雨里,豆大的雨珠打在伞面振聋发聩,这声音瞬间将宁玛唤醒。
她在暮春寒风中打了个激灵,告诉自己——想他做什么,管他来干嘛的,她只要继续上班背书就行,都前男友了,权当他不存在!
可没走两步,宁玛还是敌不过那抓心挠肝的好奇,她打开手机,想看看周亓谚的朋友圈里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
结果一片空空如也。
吃了饭,她照常利用午休时间刷题背书。敦煌的雨下不长久,来去都匆匆,窗外已经隐约有重新放晴的趋势。
宁玛低头一看,脚边撑开晾着的伞,上面的水珠也慢慢消失殆尽。它的存在,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宁玛,周亓谚是真的回国了。
宁玛咬咬嘴唇,搭桥上外网搜索,但似乎属于QuinnChoo的花期已经过去,不再有铺天盖地的新闻帖子,只有零星几篇和他过往作品相关的内容。原来互联网在哪里都没有记忆。
她继续做题——近代中国“实业救国”的道路之所以走不通,是因为——不是,他到底为什么来敦煌啊?
宁玛摔笔,根本没办法静心,她嗷呜一声,趴到臂弯里。
“笃笃。”突然,门被人扣响。
宁玛抬起头来,眼前有虚影在晃,声音倒比视线更先传递信息。
“我来拿伞。”周亓谚的声音就像刚刚那场雨一样,打得宁玛措手不及。
她也终于瞳距定焦,但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