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她望了眼空空如也的简陋房舍,提点了他一句,“村口樟树边的冯家,他家卖米卖肉,早上从县里运来,要早起才有的买,去晚了就没了,你可以吩咐人早上去看看。”
“好。”凌晏池没有理由再留她。
他记着她的话,又捧出放在耳边细细回味,他觉得,她还是关心他的。
晚风吹得桂树枝叶簌簌作响,他恍然忆起,绮霞院中央也有棵桂树。
想到那方院落,他总会想到她的身影。
他有些懊悔,为何从前不在意,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有关于她的,都是模糊的参差乱影。
他反躬自问,想与她划清界限他做不到,想与她做普通朋友他又不满足,难道他想与她重修旧好吗?
想吗?
他隔着婆娑树影望去,她的身影倒映在红霞中,像山中叽喳青雀般明媚可爱,他只是望着,就已经在期盼下次与她再见。
他从前的道歉,并不太真诚,是以她不接受情有可原。
她当年会等他回家、陪他夜读、做他喜欢吃的菜、还会一笔一划写他的名字,她就是喜欢他的无疑。
他要寻个机会,与她把误会说开,郑重、诚心地与她道歉,让她回到他身边,与她再续前缘。
五日后,天降暴雨。
山上无法施工,安全起见,工匠们都放了一日假。
凌晏池总算得了空闲去九檀村,他还是想查清楚当年是谁救了他。
那年河水湍急,他不谙水性,若非得那人相救,他今日又岂还能站在这。
他是不慎在九檀村上游的河中落水,汛期雨水迅猛,定是被冲到下游去了。
他去到九檀村,沿着河岸走到下游,回想明仪的话,说是在河边的房中找到了他。
可因今年的一场洪涝,村中房屋被冲得七零八落,下游修起了桥,已经不剩一间房了。
他只好摆明身份,只说是为了查一桩案子,去寻九檀村的里正,问下游岸边五年前住着哪几户人家,查到那户人家,十有八九就是当年搭救之人了。
里正道,当年岸边只住着三户人家,一户是苏家的一对老夫妇,儿子去洛阳做生意,将父母安置在江州,这对夫妇三年前就已相继离世了。
另一户是位死了妻子的赵姓鳏
夫,今年去了扬州当上门女婿。
“那还有一户呢?”他问。
里正给他斟了杯茶,“还有一户啊,是春晖堂的姜小娘子家哩。”
凌晏池手蓦然一晃,热茶泼了一身,溅湿了白袍。
大雨瓢泼,天际阴得像一层黑压压的幕布,豆大的雨水砸在油纸伞面,泻洒出一道雨帘。
凌晏池眉骨沾满雨珠,心事重重地回去。
他问过了,那对苏姓老夫妇一直体弱多病,五年前就已七十有五高龄,纵使住在村中,也不可能下河救人。
那位姓赵的男子倒是年轻力壮,五年前也住在村中。
他想着,脑海中再次晃过一道时隔三年的声音。
他还记得,姜芾当时就那样红着眼眶看着他,掷地有声:“若我说,当年救你的不是她,是我,你会对我好一点点吗?”
早在揭穿明仪的谎言时,他便想到过她当年对他说的这句话。
可他没去深想,他以为这是她在置气,才同他说的气话。
如今再次想起,他整个人天旋地转,冥冥之中有一股引力指引他去找她。
真的是她?
他在嘈杂雨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每跳一回,心肠就涩痛一分。
他好像错过了什么,一错过就是三年。
他的手握紧伞柄,似是想抓住什么早就溜走的东西,力道之大,快要将那伞柄生生折断。
回到湖霞村,大雨歇止,天边泛起一抹红霞。
姜芾跟着师父学东西,她这种层次的大夫,一点就通,悟性极高,常常一上午功夫便做完病例课业。
下午的时间,程师父去午睡,她除了给找上门的村民看病便是到处闲逛。
湖霞村景色迤逦,美不胜收,在这住了一段时日,身心愉悦,她都流连忘返了。
程师父说想吃豌豆,她便去菜园子里摘了一筐回来。
周玉霖带着苹儿去抓鱼回来,一条都没抓到,人还滚沟里去了。
姜芾笑了几声,叫他们俩过来帮忙剥豌豆。
三个人蹲在一处,一面闲谈一面干活。
“……他如今可是爆发户了,听说那喝酒的杯子用一个砸一个。”姜芾不知不觉就聊到一个村中恶霸。
周玉霖悄咪咪凑近:“据说啊……他跟他儿媳扒灰,跟他嫂子也不清不楚。”
“去你的!”姜芾朝他扔了一把豆壳,“正事不说,总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