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钢剑的剑鞘磕在石阶上,出沉闷的响声。林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桃花瓣的触感——柔软中带着细微的绒毛,那是真实世界独有的质感。可当他抬起头,师兄脸上的笑容突然在阳光下融化,鼻梁处渗出黑色的汁液,顺着脸颊滴落在玄甲上,洇出一朵小小的忆骨花。
(这是幻觉?还是忆骨花的余毒未清?)
林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掌心的桃花印记开始烫。他刻意不去看师兄扭曲的面容,转而盯着对方腰间的玉佩——那是师父传下来的护身玉佩,三年前在战场裂开一道缝,此刻却完好无损地泛着青光。
(破绽在这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玉佩突然迸裂,碎片化作无数黑色的虫子,顺着师兄的衣襟钻进领口。林澈猛地后退,青钢剑在手中划出半道圆弧,剑气斩落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黑袍人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怀疑一切吗?连师兄的模样都模仿得如此拙劣。)
“小澈,你什么呆?”师兄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脸上的黑色汁液消失无踪,只是眉峰紧蹙着,“刚才你挥剑的架势,像是要斩了我似的。”
林澈的剑尖停在离师兄咽喉三寸处,阳光顺着剑刃流淌,在对方锁骨处投下一道金色的细线。他能闻到师兄身上熟悉的桃花酒气,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三年前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是真的。)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青钢剑“哐当”一声落地。他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心里的秤准了,眼睛才不会花。”此刻他的“秤”就在胸腔里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清晰的节奏,与师兄的呼吸声奇妙地重合。
“对不住,师兄。”林澈弯腰捡剑的瞬间,余光瞥见山坡下的桃花林正在移动。那些桃树像是长了脚的巨人,根系在地面拖出深深的沟壑,沟壑里渗出的透明汁液中,浮着无数细小的记忆碎片。
(它们在跟着我。)
这个现让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他想起黑袍人最后的话——记忆还是流动的。原来这些被拯救的记忆,竟成了新的枷锁,只要他还惦记着那些温暖的瞬间,就永远摆脱不了忆骨花的纠缠。
“走吧,师父在山门口等你。”师兄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厚茧触感。这个熟悉的触碰让林澈突然鼻酸——三年前在战场,就是这只手把他从尸堆里拖出来,指甲缝里嵌着的血垢,三天后才彻底洗干净。
(不能让他们卷进来。)
林澈突然加快脚步,青钢剑的剑穗扫过石阶,出细碎的声响。他刻意拉开与师兄的距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对方的手腕——那里本该有一道月牙形的伤疤,是少年时为他摘野果被树枝划破的,此刻却光洁如新。
(又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山路两侧的野花正在悄然变化,紫色的马兰花变成了母亲的布鞋,黄色的蒲公英化作师父的胡须,白色的荠菜花竟开出了苏晚晴的笑脸。这些幻象如此鲜活,甚至能闻到布鞋上的皂角香,感受到胡须扫过脸颊的刺痒。
(黑袍人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林澈的脚步越来越快,桃花印记的灼痛感顺着血脉蔓延,在太阳穴处形成一个跳动的热源。他开始在脑海中筛选那些最坚固的记忆锚点:母亲煮莲子羹时,总是先放冰糖后放莲子;师父教他练剑时,左手永远比右手用力三分;苏晚晴绣并蒂莲时,针脚总是左密右疏。
(这些细节,你们永远模仿不来。)
这个念头刚落,山路突然变得陡峭。林澈低头看去,石阶化作无数根悬空的锁链,链环内侧的牙齿正在缓慢咀嚼着什么。他试探着踩上去,锁链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透过鞋底传来的震动让他想起苏晚晴的步摇——那次他为她接好银线后,她笑着说:“阿澈的手真巧,比绣娘还细致。”
(晚晴的声音……)
这个闪念让锁链突然剧烈晃动,林澈踉跄着抓住旁边的铁链,掌心被倒刺划出三道血口。血珠滴落在锁链上的瞬间,他看到了令人心悸的画面:无数个“自己”吊在锁链下方,有的在疯狂撕扯记忆碎片,有的在对着虚空喃喃自语,最底下那个“他”,正用青钢剑剖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跳动的心脏喂给忆骨花。
(这就是放弃的下场吗?)
林澈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起苏晚晴中箭时,心脏也是这样剧烈地跳动,只是那时的悸动里,藏着不舍与决绝。他突然明白黑袍人的用意——不是要篡改记忆,而是要让他厌恶自己的记忆,最终亲手将其埋葬。
“小澈!小心!”
师兄的呼喊让他猛地回神,现自己正站在锁链的断裂处。对面的石阶上,师父拄着断剑站在那里,白在风中飘动,左眼角的泪痣与苏晚晴的位置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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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幻象。)
林澈握紧青钢剑的刹那,突然注意到师父的指甲缝里嵌着墨渍——那是三年前教他写兵书时,不小心蹭到砚台里的朱砂墨。这个细节让他眼眶热,原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瞬间,早已在记忆海里长成参天大树。
“过来。”师父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断剑在石阶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让为师看看你的《阴阳诀》练到第几重了。”
林澈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锁链在他脚下逐渐愈合。他知道这是忆骨花制造的陷阱,却无法抗拒这个与师父重逢的机会。就像母亲常说的:“有些念想,明知是苦的,也忍不住要尝一口。”
(哪怕是假的,能多看一眼也好。)
这个软弱的念头刚冒出来,师父的脸突然开始扭曲。他左眼角的泪痣化作一只黑色的虫子,顺着脸颊爬进嘴里,再从喉咙里钻出来时,竟叼着半块玉佩——正是苏晚晴留给他的那半块。
“想要吗?”师父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齿,“用你对母亲的记忆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