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东阳那个小城,那时候她的“神仙”之名还没有传出去,那些百姓知道她杀了朝廷官员也从未畏惧她。
依旧是跟原来一样的安排,谢红叶来到了朝廷官员的一处宅子外。
在城破之时,这些宅子的主人就携着行李离开了锦州,谢红叶当时身受重伤,没有精力对付他们。
苻成安排人连夜将这些宅子清理出来,好让她们有个居住的地方。
宅子外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烂菜叶子,大门上也留了点痕迹。苻成说,她上午命人清理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必是城中百姓听见了消息,特意前来丢掷的。
这天夜里,谢红叶躺在床上辗转不眠,伤口的疼痛完全没有干扰到她的想法。
想着路过街道时看见的破损房屋,还要破损地方的窥探眼睛,充满了怨恨和恐惧;宅子外面被人偷偷摸摸丢弃的烂菜叶子,那么厚实。
谢红叶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她看着在被子上的花纹,在黑夜里它们都变成了暗色,白天看见时还是鲜亮的。
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摸着上面厚实的茧子,回想起它沾上温热血液时的感受。
最终,谢红叶在体外飘着的乱七八糟的思绪汇在一起,变成了一句话:
她真的做错了吗?
“砰砰砰——”
深夜里,敲门声格外明显,惊扰了谢红叶的思绪,与敲门声一起传入谢红叶耳中的,还有苻成询问的声音:“睡了吗?”
谢红叶应声:“进来吧,我还没睡。”
苻成进来点燃了房间的灯,微波的烛火照亮了这个房间,谢红叶这才发现她身后跟着一个人。
身后的人的面容很是熟悉,谢红叶很快就认出了她。
谢红叶当初在观音山下能利用那些朝廷驻军,眼前这个人起了很大的作用,她不是别人,正是被白石礼留在身边的杜衡若。
谢红叶对她的出现感到意外:“你怎么来了,你们观主她近来如何?”
作为白石礼那个假正经唯一的朋友,谢红叶认为自己有慰问对方的必要。
杜衡若因这一句话眼眶红了起来,说话间,已是哽咽:“我们观主……她……十日前羽化了。我按照她的吩咐将尸体焚烧……埋在了我们的观中,随后我来到了这里。”
说话的同时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谢红叶:“观主羽化前……让我把这封信一定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谢红叶没想着接过那封信,她有些出神,怔怔道:“羽化了?”
她在脑海中艰难地回想着白石礼,初见时她的救命之恩,离开观音山的前夕她逼迫自己承诺必须善待万华观中的道士们。
那么活生生地满嘴尖刀子,从来不会对人说一句好话的白石礼,怎么再一次听说她的消息,就是阴阳相隔?
苻成想要拦住杜衡若已经来不及,谢红叶受伤后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年岁,如今猛地听见故人的消息,只怕心中不好受。
她代替谢红叶将那封信从杜衡若手中接过来:“你从观音山一路走来应该很辛苦,我带你先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接着说。”
“明天也可以见到你的师姐妹了。”
苻成再次走进屋子,谢红叶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她默不作声地将烛台安置在谢红叶床边,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谢红叶转动着有些木然的眼珠,将信接过来摸了摸,叹息一声又递给了苻成。
苻成授意,将信拆开,念了起来。
白石礼说,那把大火并没有将山烧死,今年开春,遍山都是翠绿色的,半点也看不出不久之前这里被大火包围。
白石礼说,听说你这一路波澜壮阔,有很多人支持你。
白石礼说,很庆幸当初是我救了你。
白石礼最后说,你这人性子固执,如果遇见一桩没有做成的事,就会一直念叨着它,时间长了,很难不走火入魔。凡事不能勉强,越勉强越容易事与愿违,尽力就好。
前面的内容都在一张纸上,最后的叮嘱在一张纸上,密密麻麻,显然,这是她最想要告诉谢红叶的话。
当初她推测谢红叶身为一个女人,将来会走出观音山,干一场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现今她也推测到谢红叶会为了一些想要完成的东西而产生执念。
被执念控制的人,做出的事,可能连她本人都不会赞同。
听完白石礼信上的内容,室内沉寂陷入了沉寂。
苻成将信折好塞回信封,收到怀里,告别谢红叶后关上了房门,将空间留给了谢红叶,陪伴在谢红叶身边的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
烛火摇摇晃晃,坚持了片刻,被穿门而过一阵风吹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