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刹曾经怀疑过,某次把人衣服扒了,上上下下找了半天什么东西也没找着。
又怀疑是他嘴唇里含了什么,摁着那两瓣薄唇抹了半天,手指探进去翻找,也是一无所获。
这事儿背后的原因至今是个迷,只不过从此晏星河成了他发病时的解药。
“这么多年了,我没跟你讲过那老东西的事吧?”
苏刹这人有很多不能戳的逆鳞,换句话说就是臭毛病多,但是老蛇王一直最深最重的那个,除了床榻底下那张兽皮,谁要是敢稍微提及,别管前一刻苏刹有多高兴,下一秒都能瞬间跟人翻脸。
今天也不知道他哪门子窍开了,也可能是半个月的疼痛得到安抚,心情正好,抱着枕头一边享受晏星河的伺候,眼睛要闭不闭的,不紧不慢的说,“你别看我现在弄出来美人司,到处给我网美人回来,六年前那老东西霸占招蜂引蝶宫的时候——
唔,那会儿还叫腾蛟宫,那只长色心不长脑子的蠢货不甘心一辈子做妖怪,总觉神仙要高人一等,做梦都想哪天瞎猫碰着死耗子,给他逮到个机缘,化蛟化龙飞升成仙。嘁,就他那颗蠢脑袋,挖出来下酒我都怕吃了降智,做几年妖王全仰仗祖宗父兄留下的恩荫,还不知足,偏要去搞飞升那套。”
晏星河从他肩膀后面抬头,舔了半天,他没看出来伤口有什么变化,只有长发底下那对白毛耳朵舒服到抖啊抖,“所以,你夺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腾蛟宫的匾额摘了,换成招蜂引蝶?”
苏刹瞥过眼睛瞧他,“不觉得好听多了?”
“……”晏星河,“或许吧。”
花里胡哨的样儿,还不如之前那个。
“刚刚说到哪儿了?”苏刹把脑袋转了回去,任由思绪散漫飘飞,抓住了其中一缕,慢吞吞的说,“那老蛇妖可不比我洁身自好到哪儿去,我在他手底下跟了一年,腾蛟宫里边儿的侍从,别管男的女的,蛇妖还是其他精怪,端茶递水的还是带刀侍卫,只要长得还过得去,全都被那老色鬼玷污过几轮。我当时用障眼法换了张脸,有意躲着,可是后来有一天,还是被他识破了。”
晏星河顿了顿,鼻尖轻轻蹭在他肩后,忽然想起客栈里那群人饭后的闲言碎语,忍不住问,“……然后呢?”
苏刹轻蔑的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有点儿恶心,偏过头捉住晏星河撑在被褥里的手指,勾搭着小指玩儿,“那满脸鳞片的老东西,头发都快掉光了,恶心巴拉的,小孩子看见都要做噩梦,我当然不会让他对我做什么,他要是敢,我就一口咬断他的喉咙。我知道他什么德行,一直带了克制蛇族的法器防着呢,他被我掏心的时候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只是没想到,死前还要给我一下,那一口毒牙差点叫我没缓过来。”
晏星河掀起眼皮看他,苏刹勾起来嘴唇,那只撩拨小指的手伸过去,摸了摸他垂在脸侧的长发,“放心,我没那么好对付。那老东西当时黑血流了满床,我怎么可能跟他死一块儿?要是被闯进来收尸的人看到了,那多丢脸啊,我死也不能死的丢人。”
晏星河忽然有点儿心疼。
他低下头,轻轻抚过那两颗狰狞的窟窿,比刚才还要更小心点儿,羽毛落下去都比他指头的触感重些。
他追随苏刹五年,对方的过去一直一知半解,只知道这作天作地喜怒无常的人,还是个懵懂小狐狸的时候就孤身闯入妖界,在猛兽横行的地方,没学过任何本事,没有任何人庇护,带着一身时灵时不灵的妖力,和招妖怪惦记的漂亮皮囊,腥风血雨闯荡十年,最后一脚踏上了招蜂引蝶宫的王座。
晏星河经常想问他,可是他嘴笨,苏刹又不愿意说,于是他只能像面对这两只窟窿一样,偶尔看见那段过去给他留下的伤,惴惴不安的猜测他吃过的苦,听他玩笑似的拎出来零散的故事,好像这人天生没心没肝,那些经历再怎么撕心裂肺也早就淡忘了,不值得再拿出来嚼。
苏刹一直撑着脑袋看他,见他神色不对劲,慢慢地皱起来眉毛,觉得有点烦,一巴掌把他给推开了,“你少拿那种眼神对着我——你在可怜我?”
晏星河跪坐在被子上,“没有。”
妖大王才不信,瞪圆了一双赤红色眼睛,好不容易撇下去的耳朵尖又竖了起来。
眼看三言两语又要给他撩的喷火,晏星河赶紧逮住了那只命运的大耳朵,哄小动物似的往后面别了两下,指尖捻着顶上那几撮红色软毛,看了那要火不火的炸毛狐狸一会儿,低头在耳朵尖亲了一下。
我心疼你。
苏刹,“……”
晏星河这人,从里到外都是石头打的,滚着业火的暴雷劈在背上,他脸色都不带变一下,叶倚枝跟他跳脚撒泼,他也左耳进右耳出,从来不往心里去。
只有苏刹,这是他的软肋,从里到外唯一一块软肉,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哪怕只是拿软毛在上面轻轻骚一下,都能让他拉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可这些,他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将喜欢的少年压在臂弯下,从他的耳朵尖,一直亲到耳朵根,粘粘糊糊的,近乎讨好的力度,他现在只想让苏刹高兴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