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吝啬地展露出自己对萧元君的滔天恨意,可这声嘶力竭里除了恨,似乎还掺杂着别的情绪。
纪宁隐约觉出一丝诡异,事关皇家体面,他率先有所反应,朝阿醉和侯远庭看了一眼,比着嘴型让他们带人出去。
那二人默声点头,很快便带着院子里的所有人退了出去。
偌大的庭院,独剩下三人对峙。
萧恒发泄完,有气无力地低笑了两声,“萧?,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萧元君当然知道,“但为什么?”
从小到大明明是血亲,为什么萧恒总是对他冷眼相待?
“还能为什么。”萧恒切齿,“当然是恨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夺走了我的大哥!”
他忿忿诉说着憋了多年的仇怨,“在你出现前,他最在乎的是我,我是他唯一的家人。”
“……”
“我陪他出生入死,陪他坐拥江山,我本来还可以陪他安享晚年,但你为什么要出现?”
“……”
“他总说,你最得他心,可明明一开始,我才是那个最得他心的人!”
说到此处,萧恒眼中竟泛起了盈盈泪光。
隔着这层水雾,萧元君和纪宁这才看清楚,他眼中惊人的情意。
萧元君如鲠在喉,连呼吸都变得迟缓。有些他曾想不明白的事,如今全都有了答案。
纪宁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以为南王恨萧元君,是恨他夺了帝位,万万没想到……
萧恒打量着二人,嗤出一声笑,“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们两个,不也没好不到哪里去吗?”
二人回神,不接话亦不反驳。
萧恒却像掰回一局般,咯咯低笑,“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厮混到了一起。”
他质问萧元君,“大哥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臣子苟且,是不是更生气?”
萧元君周遭的气压降至冰点,纪宁难掩担忧,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听见动静,萧元君抬手止住他的步伐,随即面不改色地回答了萧恒的质问,“父皇会不会生气,我无从得知,但他一定对你,恶心至极。”
一句“恶心至极”,让萧恒再没有了方才的气焰。
“他不会恶心我!”他双目通红,越是反驳,越像是在狡辩。
人一旦展露软肋,便最容易掌控。
萧元君平静地给出一击:“不恶心你,为什么会将你发配到此地?”
萧恒面部的肌肉古怪地抽动了两下,他厉声道,“哪又怎样!”
他指着眼前的院落,“他赐给你的恩惠比任何人都要多!普天之下,只有我的城池能仿照京都规格修建!他才不会恶心我!”
他低头喃喃自语,“他不会恶心我,不会恶心我……”
萧元君神色淡漠,“原来你知道他对你的恩惠,可你还是选择辜负了他。”
呢喃戛然而止,萧恒眼中掉出一滴泪来。
萧元君再进一步,蹲在萧恒跟前,“父皇临终前,曾留给我一句话,关于你的。”
萧恒猛地抬眸,眼中写满急切。
可他越是急,萧元君越是不慌不忙。
直至萧恒暴怒,“你说啊!”
萧元君启唇,一字一句清晰可闻,“父皇说,吾弟小恒,性情直善,幼时陪朕出生入死,劳苦功高,因而此后若有错处,无论如何留他一命。”
余音散去,萧恒潸然泪下。
多久没人唤他“小恒”了?
他想起幼时,大哥总是抱着他,这样唤他。这个世上,也只有大哥才会觉得他性情“直善”。
过往的记忆涌入脑海,萧恒泪如雨下。他宛如一个失了生气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盯着一片虚无。
对面,萧元君放平手中的剑,举到他面前,“我若是你,今日就该以死谢罪。”
萧恒僵直的目光微微颤动,他注视着眼前长剑,眸中隐有触动。
良久,他抬手放到剑柄上,缓缓握掌。
就在他将剑握住的瞬间,他悲怆的面孔忽然扭曲,旋即他松开剑柄,发出一阵大笑。
前一刻还痛哭流涕的人,如今笑得状若癫狂。
萧元君眸色乍冷,杀心复起。
萧恒笑得前俯后仰,脸上哪里还有半点伤心,他慢声道:“上策攻心,中策用谋,下策武力降之。”
他凑近,“萧元君,不是只有你是我哥教出来的。想让我自裁,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