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这做派不是挺聪明的吗?”彼时,纪宁仍围困在双亲离世的悲痛中,心情郁卒,偏萧元君没个眼力见,赶在此时触霉头。
纪宁不再看他,一句“愚慧至极”将小太子臊得落荒而逃,之后数日未曾露面。
原以为萧元君的“天资愚钝”是些客套无用的说辞,然而纪宁怎的都没料到,居然还真是愚钝。
孝期过后,萧元君正式入纪府求学,纪宁每每授他诗文都要讲解三遍以上。
不止如此,萧元君是学问不通,兵法不知,武功全废。气得纪宁曾“三入宫”,请求先帝另请高明,可惜最后都被先帝推了回去。
堂堂太子愚钝至此,以至于纪宁没少为启国国运忧心。
再后来,先帝病重。
临终前纪宁被传唤入宫,他依旧记得那位身居高位,威严了一辈子的君王,最后的最后拉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叮嘱,近乎乞求的叮嘱:
“世安……这些年辛苦纪家,辛苦你了……朕只信你,你一定……要护好启国,护好?儿。”
年迈的君王喘了口气,牢牢攥紧他的手,“?儿,?儿有治世之才……可身居帝位,常身不由己。既要有仁君之名……又要有帝王气魄。所以世安……?儿身不由己时,你做他的刃,替他排除万难。”
“算……算朕求你……”
语罢,君王永远闭上了眼。
先帝薨逝,新帝登基。
登基大典前夜,纪宁与赵禄生守在宫中,那时两人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换代的迷茫笼罩在新旧两位臣子身上,二人月下谈心,纪宁偶然叹了句——“殿下愚钝,怎可治国?”
岂料赵禄生诧道:“谁?你说殿下愚钝?”
原来所谓的“天资愚钝”果真只是说辞,只有久居边塞的纪宁不知情,启国的太子殿下自小由君王亲自教养,是个聪颖早慧、文武双绝的治世之才。
清晨,大典开始之际,纪宁叩响太子书房。
彼时十八的萧元君穿着帝服坐在桌前,少年的眉眼已有了青年的端重。他看见纪宁来,浅笑问好,可眼中的悲伤如何都盖不住。
纪宁问他:“当年你求学,为何装笨?”
萧元君敛笑,先前压抑的悲伤随即溢满眼眸,“先生当时痛失双亲,又重疾在身,若久溺忧郁之中必定伤身。所以……”
“所以你就每日惹我生气?”
萧元君眼神闪烁,“没想过让先生动气,本意是想让先生分分心。是我搞砸了。”
“……”纪宁不再说话,他静静的将所有目光放在青年身上,仿佛又见到了那位拉着自己手,千叮万嘱的老者。
“?儿身不由己时,你做他的刃,替他排除万难。”
屋外,大典开始的号角吹响。
一层又一层,一声又一声。
“殿下想好了吗?”纪宁眼睫颤了颤,“要当一个什么样的帝王?”
萧元君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纪宁摇头,“我不要书上的答案,我要你自己的答案。”
他看着萧元君,看见他嘴唇嚅动,可怎么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来不及回忆起答案,纪宁扑倒在了卧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