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峰城外,暮色沉沉。
铅灰色的苍穹低低地悬着,好似要将所有人压垮,让人看不到希望。
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他们衣衫褴褛,像枯槁的树木一样,歪斜着身体紧紧地挤在一起。
空气中飘荡着腐草与秽物的浊臭,无数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扇紧闭的城门。
“这都第三天了,官府连个人影都没有!不会是不打算管咱们了吧?”一个瘦得颧骨高耸的乞儿踢飞脚边的石子。
石子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进不远处已经干涸的护城河里。
他身边的几个乞儿同样面黄肌瘦,褴褛的衣衫下露出黢黑又干瘦的皮肤。
他们蜷缩在城墙根下,脚下还有几根被啃光树皮的树枝。
最小的那个孩子虚弱无力地躺在同伴的怀中,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咱们算什么东西?那些官老爷怕是巴不得咱都饿死,省得给他们添麻烦!”另一个乞儿冷笑一声,却因用力过猛牵动了空瘪的肚腹,顿时疼得弯了腰。
旁边年纪稍小的少年盯着城门上斑驳的铜钉,哑声道:“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就该跟着陈安哥投军去,好歹还能吃上顿饱饭……”
年纪最长的乞儿猛地抬头,“你以为军粮是白吃的?那是要拿命换的!”
“有林大哥在,才不会有事呢!”少年不以为意。
“你当大哥是神啊?能护住所有人?他干的可是把脑袋提在腰上的活计!”年纪最长的乞儿皱眉看过去。
少年不服气地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这群年轻的乞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龙朔关和陈安交好,后来又因陈安而结识了陈杨舟的那群乞儿。
这群乞儿里,年纪最大的就是当初那个缺了门牙的吴小。而年纪稍小的少年和正虚弱地睁不开眼睛的则是高兴和小石头。
不,现在应该叫林高兴和林石头,原本有名无姓的二人,因为结识了陈杨舟的原因,执意要改成林昭的‘林’姓。
他们永远都会记得那条小巷中,那一碗热腾腾的、加了蛋的阳春面,以及那个眉眼温和的男人。
多年流浪生涯让他们更深刻地体会到,能遇到这样一位平等对待他们的人,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吴小语气坚决,带着一丝狠意,“官府再不开仓,咱哥几个真的要饿死了!”
“对,说的没错,再忍下去,小石头恐怕就撑不住了!”一旁的林高兴附和道。
吴小紧皱眉头,沉思片刻后说:“大哥以前告诫过我们,我们无权无势,做事不可贸然行事。这事要想成功,必须学会借力打力。只是这个力要怎么借……”
就在这时,流民群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吴小警觉地抬头,看到人群像被分开的潮水般让出一条路,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正大步走来。
那人虽然穿着和流民一样的破衣烂衫,但面色红润,步伐稳健,在一群饿得东倒西歪的人中格外扎眼。
“乡亲们!”那男子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声音洪亮,“我刚听说隔壁县今早开粥棚了!那边的官老爷比这的心善,见不得百姓受苦,早早地就开仓放粮、施粥济民了!”
起初,多数人没什么反应,只是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但渐渐地,一些人渐渐心生异动,开始与身旁的同伴低声私语起来。
那男子见有人开始动摇,心中暗喜,更加卖力地鼓动起来:“咱们来这都三天了!要真打算开仓赈粮,早就该开了。还不如去邻县试试,说不定还能谋条活路呢!”
原本毫无想法、只是随波逐流的人们,被他的这番话渐渐说动了心。
吴小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
几个还有力气的乞儿会意,悄悄将分散到人群不同的位置。
“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赌一把!”男人手指指向东南方,“三元县离这不远,走快点天黑前就能到!听说那边不光有粥,还有大夫给看病呢!”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颤巍巍地问:“后生,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男子拍着胸脯保证,“我亲耳听到的!”
吴小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这位大哥,看你这精神气,看着不像是饿过肚子的。咋的,您是在邻县吃饱了溜达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