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官府……能向摊贩收钱吗?」
「可不是?除了摊贩,凡是在这城中做生意的商家,每月皆须将当月营收拨出一部分给官府,作为商贸的赋税;这近年来生意是越不好做了,赚的钱自己都不够用了,哪有多馀的分人啊?」那人说着,彷彿亦说中烦心事,面上染上一层忧色,长长叹息。
身旁几个围观的人里,也有在城中做生意的,闻言叹息一声,亦道:「就是。这年头不要求共体时艰,但官府每月收取税费,咱们也吃不消啊!这不为了生存,就只能反应在价格上,从客人们身上补贴了。唉!咱们行商啊,也得替自己多想些,都是辛苦人啊!」
听他这么说,凌思思不由得忆起初来桑州时,在客栈里那一桌价值不菲的饭菜,原是其来有自。
怪不得此处物价这么高。
凌思思弄清其中缘由,看那卖包子的大叔还在向官府的人求情宽限,那大叔上了年纪,面相看着倒也清苦,他苦苦哀求,四周已有几人看不过去,替他说了几句;不想官府的人收不回钱,还被当眾掉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上前就要动手。
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凌思思瞳孔一缩,她最看不惯这般说不赢就动手的人,当即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他。
她正欲上前,冷不防一隻手趁乱自身后捂住她的口鼻,凌思思一惊,正要挣扎,不想视线却是越发模糊。
那捂着她的布巾被人下了药!
意识到这个,凌思思暗骂一声“无耻”,却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听完凌思思说的这些,靳尚还未开口,一旁的韩溯倒是咬牙,先一步抢道:「不可能!若是官府的人,他们不可能认不出我来,肯定是有人假冒官府之名,做这些莫名奇妙的事,故意抹黑!」
靳尚眸光闪烁,「确实有蹊蹺。回来的路上,经过九川商会时,有个人行跡可疑,直盯着队伍看,我和他一对上眼,他倒是很快跑了,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后来……晚膳前我在府里逛了一圈,在巡抚府大牢前,见到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好就是今早商会前见到的那个人。」
「父亲早就下令封锁消息,城里应当无人知晓此事,他却像是知道内情一样,还进来府中……」韩溯皱了皱眉,「九川商会……难不成就是他们的人故意搞事?」
「那人出现在九川商会门前,见我们回来又在巡抚府牢前行跡鬼祟,九川商会与官府素来关係不错,桑州人人皆知,若真是他们,此举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肯定是为了钱!商人重利,前阵子有匹商货,要争取专卖权,商会为此还来了好几趟,他们一定是为了拿到专卖权,刻意让人挑事抹黑巡抚府的名声!」摸清了其中关翘,韩溯气愤难耐,咬牙道:「可恶!果然是他们,刻意抹黑不说,竟还敢与流寇勾结,抓走本少爷!」
凌思思瞧他一眼,道:「不过,那些流寇与商会并无利益关係,为什么会愿意帮忙他们,来与官府为敌呢?」
「流寇所求本就是为利,他们既敢与商会联手,假借官府之名欺压百姓,又暗中潜入府衙,这么大胆子,除非是有更大的利益……」
「他们一定是想栽赃!偷偷摸摸潜入府衙大牢,定是为了串通,我这就去阻止那帮贼人!」韩溯说走就走,当即火燎火燎地转身就往回走,扬言要给那些贼人好看。
凌思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出声挽留,眼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转头看向身旁的靳尚,道:「人都走了,你故意引开他,是发现官府有问题?」
「你不也看出来了,这里头恐怕不简单。」靳尚双手抱胸,斜倚在廊下的柱子上,「那些抓走你们的人,与九川商会必然有所干係。劫持人而不图财,这点来看,和韩巡抚先前所说的流寇行径不符,而且他们说的话,倒更像是威胁、警告……」
「有谁会做这样的事?」
「任何有私心,不想我回去的人,或者说势力--任何与之利益相关者,都有嫌疑。」
凌思思抬眼看他,「你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靳尚笑而不语,转头眺望园中假山之后的某处,「流寇与九川商会勾结,又能着官差服饰上街抢钱,官府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看起来三方和谐,但说不准,或许其实是三方妥协的结果呢。」
三方妥协……
凌思思想起在街上时,百姓对官差收取钱财,敢怒不敢言的态度,又见韩溯对流寇的气愤不像是假,他性子直接,藏不住想法,可见流寇的谣言是真。
在桑州这几日,街道看似平静,但实际看去,那些官吏却都是流寇假扮,他们明目张胆地上街向商户收取高额的费用,官府不可能毫无差觉,那就只能说明--这是官府默许的。
官府默许流寇假扮官吏,九川商会与流寇私下勾结,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就像是官府与流寇之间的协议,结束流寇四处作乱的局面,而官府则给了他们相对应的报酬--收取税费。
「商、官、匪要达成妥协,中心必然是官,这也只有韩巡抚能做到。」靳尚说着,末尾直截了当地点出了凌思思心底的疑惑。
凌思思抿了抿唇,明白他想做什么,却始终觉得他的计画过于衝动,「你分析的是有道理,但我们没有证据,谁会相信我们?」
「我们没有,可这巡抚府里可未必呀。」
「你的意思是……」
靳尚弯唇一笑,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商会帐簿!」
不管九川商会和谁来往,我们猜测的巡抚府也好,其他势力也好,双方要互通信息,就总会有书信往来。
三方勾结,能让追本逐利的商会加入其中,那肯定是嗅到了能让他们从中牟利的气息。
若九川商会参与其中,所得利益定会记载于帐簿之上。
书信可能被消灭,但帐簿不会。
所有生意来往、人员调动都会被纪录在上头,如果能找到帐簿,那一定是极有力的证据。
想到这里,凌思思侧头看他,一张玉雪可爱的娇靨,杏子眼笑意闪烁,娇艳红唇微勾,似笑非笑地道:「喂,谈个生意。我们合作,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