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府医挑眉,罕见地笑出来,朝房幽挤了挤眼。看完病,他也不想故作高深,张口便要说话,却被房幽止住:“先生,本宫堂妹安好便可,可要开什么药?”府医点头,拿起笔写了一行字交给她。房浅只捧着肚子,十分不明了堂姊这是什么安排,待把人送走,忽见她面色猛地阴沉下来。房浅奇道:“阿姊,那府医医术不佳,还是如何?”房幽强笑,轻轻摇头。她把房浅送回宫,劝她吃好喝好,再步行往敬圣宫走。她身子康健,从没有什么毛病,是因房浅那肚子大得吓人。有一回她邀自个儿去看,那紫黑色的肚皮薄得好似能摸到胎儿的小手——房幽登时骇得险些惊叫。她好容易缓过神,问房浅:“御医没说这是怎的了吗?”房浅回道:“我问了给我安胎的御医,道是我太瘦了,肚子便比寻常妇人大些。”房幽心下惴惴,再联想起那次裴昱诡异的脸色,直觉不好,这才找了借口要府医进宫。而这府医,自不是她们府上原本的郎中,而是灵忧乔装而成。她在房府已久,是如今唯一一个府医,房鹤明听了她的传话便明了用意,而灵忧那里,乔装易容之术瞒过寻常人,并非难事。她所写不过寥寥数字,却足以令人心惊。蛊若天子,命余五月。宫道边繁花似锦,房幽心中若冬日寒冰。房浅给裴昱下的那药是岁月散,可她此前并不知,岁月散竟也会使女子丧命。去母留子,原是个十全十美的结果……这般慢慢思虑,始终拿不定主意。再过一日,那宫宴便如期而至。这回宫宴,不仅有回京的诸位王爷,品级高的文臣武将,更有随摄政王在北地征战的功臣。房幽为自个儿挑了套藕粉宫装,头上插了几支步摇,连长久空旷的耳洞,也戴上了两只点翠银珠耳环。藕粉色多是未嫁女郎所穿,她平日里多爱艳丽颜色,按理与她十分不符。但过会儿会见到阿耶、阿兄,她想装点得如同在家中,好让他们放心。另则,裴焉那厮,最爱她穿这些粉黄浅青的俏丽颜色。瞧瞧她如今的境地,一言一行皆受监视,连和娘家联络都师出无门,更有个堂妹马上要不久于人世——哪儿像是当朝贵妃,更像是个马上要没命的阶下囚。不破不立,想有所改善,便不得不从裴焉那里下手。房幽叹口气,深觉自个儿这一遭折腾太磨人。宫宴上已落座了不少人,房幽在坐在侧方曾经大婚时,人声喧闹的新房中,裴焉凝眼看她,全然不管周围人;先帝的灵堂上,他亦是如此。可今日,裴焉连瞟也不曾瞟她,只不断与诸臣推杯换盏。房幽攥着手,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当初,确是她先将他弃如敝履,还几次三番地放狠话——可她落得如今这地步,裴焉难道没有责任?正是因为他刻意给裴昱下药,才使得她的婚姻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