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宗之后,顾程霜自此闭关,再不现身人前。顾缘君在三岁时,便对剑道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天赋;五岁时,更是能将一柄木剑挥舞得虎虎生风。依稀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五岁的自己在院中练剑,他一心想成为名扬天下的无情剑仙,一道柔婉女声倏然打断了他的动作:“缘君,过来,让娘亲再看看你。”顾缘君满心的不耐烦,碍于那是生养了自己的母亲,不情不愿地迈步走去,怀里还紧紧抱着木剑不放。母亲打开小食盒,里面是几枚包了各式菜肴鲜点的灵米团子。“这些是娘亲做的福禄团。缘君啊,你还在长身体,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因为练剑耽误了休息。”“知道了,母亲。”顾缘君两口把饭团吃光,小手推搡着她,不想被干扰修炼。“我要练剑了,母亲。”温婉女子蹲下身,轻轻抱了抱他:“好,缘君乖,娘亲先走啦。”那时顾缘君还不懂得母亲眼中闪烁的晶莹是为何意。只记得那一日的午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忽而雷光大作、电闪雷鸣。自己院中向来遮风挡雨的一株老树轰然倒地,差点砸到路过的师兄。那夜天阙宗开设宴席,闭关的长老都来了,还有其他门派的掌门人、精英弟子,也全来了。但是宴会上没有母亲的身影。后面他再没见过母亲。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父亲为了进阶无情剑道境,拿母亲证了道。护心丹没能救回母亲的性命,那天是他和母亲见过的最后一面。过后不久,父亲在中天青霞境被一十岁小儿打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堂堂天阙宗宗主把自己关在房间中一夜,第二日宣布自己要闭关。父亲将掌门信物交付于他,说,等他大一点,就要接手处理宗门事务了。那一夜,父亲好像苍老了许多。之后顾缘君一直一个人生活。他拼命地练剑,废寝忘食地练剑。只因他的身上被寄托了太多太多的期望。他必须傲气凌人,那样年幼的自己才不会被看轻;他必须剑道卓绝,那样他的少宗主之位才能稳固下去。却再也没有人,会到他的院子里来打扰他练剑,会端着亲手做的吃食,温柔地唤他“缘君”,会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注意休息。到了十五岁那年,他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少年。李氏族长大寿,作为天阙宗少宗主,他应邀前往李氏主家赴宴。没有人知道那日也是天阙宗宗主道侣的祭日。宴会进行到一半,他找借口出来透气,桌上喝了点酒,脸上热热地胀。冷风吹透鼻尖,望着溪流中自己的孤单倒影,蓦然有种落泪的冲动。“这位小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顾缘君擦擦脸,换上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微微抬着下巴,回头看向来人。纤瘦的青年穿着身李家下人的衣衫,袖肘处打满了补丁,衣角长年累月的搓洗已经褪色发白,却显得青年格外干净,一双水润的鹿眸,正温柔地望着他。“你在哭?”“谁哭了?”顾缘君瞪着他,“我从来都不会哭。”纤瘦青年神色依旧关切:“可你眼圈都是红的。是宴会上有人为难你吗?”“没有。”“那小公子烦请等我一会儿。”纤瘦青年忽地转身跑掉,顾缘君一阵心烦意乱。他不知道今日自己是怎么了,他哭了?怎么可能?伸头朝水中张望,眼角是有点红。还有,他为什么要站在水边等一个李家下人?犹豫着要不要就此走掉,纤瘦青年气喘吁吁着小跑回来,打开荷叶包,里面是一只雪白软糯的灵米团子。“这个是福禄团,里面包了五色肉丁,寓意吉祥富贵、平安幸福,给你吃,不要不开心了。”顾缘君想说他知道,这有什么可吃的,手却自动接过灵米团子:“多谢……你叫什么名字?”鹿眸青年温柔一笑:“他们都叫我李潵。”顾缘君眉头一皱。潵,水散开之意,这名字不好。李潵笑着问他:“小公子叫什么?”顾缘君喉结微动:“我叫……缘君。”“缘君?”他故意没告知对方自己的姓氏。回去宗门后,他格外关注着这个李潵。他是天阙宗少宗主,无需多言,只要有意无意提上一嘴,自然有人帮他将人弄到眼前来。五年后,李潵迫于李景澄压力,毅然投身天阙宗。他修炼天赋并不好,却不知为何一路很顺利地拜入了宗门。那时顾缘君端坐在高阁之中,将外门情况尽收眼底。这些,李沧海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