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他不会有那么好心。
眼瞧着平素冷淡到没什么人气的美貌少年,露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似的表情,吕正仪自见到聂隼起,心底那种沉闷的郁气,骤地散了。
稚鱼显然心情极差,冷着脸蛋背着剑匣,隔着大半个浮鳐槎定定看着吕正仪,沉静瞳仁内被靛色海面倒映出一层粼粼如冰层的浮光。
——稚鱼生气了。
意识到这点的吕正仪,却是将唇弯的更甚。他笑的像是只偷了腥的狐狸,眉目清朗,遥遥与稚鱼对望。
可惜,稚鱼只扫了他一眼,便抿着唇收回目光,重新盯着剑匣上的流苏坠子发呆了。
浮鳐槎静静行驶在海面,因为有些奇妙的气氛,众人默契的没有再交谈。就连方才一阵发疯的江沅都重新盯着天空数云彩去了。
聂隼看着心情不悦的稚鱼,低声安慰道:“您别生气。”
之前稚鱼提到过至少不要在外人面前叫他“小主人”,聂隼记住了这句话。
个子高大的黑服少年于是咽回到了嘴边的称呼,笨拙安慰道:“剑匣太硬,若身体实在不适,就靠在我身上吧。”
“端木少宫主和师弟关系真是不错。”未等稚鱼有什么反应,一直注意着那边动静的吕正仪轻笑了一下,率先出声。
他叹了口气,嗓音感慨无比:“正仪见了,甚是羡慕。”
“师兄,咱们师门的师兄弟们关系不也都挺好的吗……唔!好疼!”
话说一半,怀风便吃痛叫出声,捂着又被打了的脑袋,委屈巴巴地缩到浮鳐槎角落去了。
浮鳐槎箭驰浪劈,瞬息可行百里。
又过了约有两刻钟,众人在这一片海域都不知转了多少圈,稚鱼看上去都有点儿生无可恋了。
吕正仪突然道:“也许,是某种障眼法。”
“端木道友,”他抬眸,直直看向稚鱼:“我记得,你的明存剑可除幻境。”
闻言,几人目光也都纷纷落在稚鱼身上。
正在心底倒背清心诀的稚鱼回过神,眨了眨眼。
——他剑匣中确有一柄明存。
旁人大多只知幽雪宫少宫主负绝世剑匣,内藏十三柄无上灵剑。可若说这些剑姓甚名何,各有什么区别,便一问三不知了。
剑与剑之间自然是不同的。
稚鱼虽然有很多灵剑,但是本命剑只有一柄——即吕正仪口中的明存。
明存剑,长约五尺三寸,居剑匣正中之位。剑身犹如秋水澄澈,剑铭取自垢去明存之意。
此剑遇邪祟则鸣,剑意如霜,可破虚妄。
稚鱼的这柄本命剑自得之日起,只出过一次匣。
——三年前,仙盟大比。
仙盟大比通常五年一届,不过是供各仙宗的年轻弟子们切磋交流的场合,比起争名夺利,娱乐性质更甚。
获胜的彩头一般是由仙盟所出法器一件。参加大比的多为仙宗顶级子弟,资源灵宝自是不缺,当然也并不会在意什么法器。
是以,几乎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最后的胜者一定是从提供场地的宗门子弟中诞生。
那年的大比正是在天泉观举行。
吕正仪为了那年的仙盟大比整整闭关一年——一年前,他与稚鱼切磋,对方仅胜他半招白虹剑势。
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悟得,该如何破这半招。
看到站在擂台之上的稚鱼时,他心头一跳,自信自己今日定能胜过对方。
“端木道友,还望赐教。”吕正仪御剑上台,月白道服随风而动,眉目含笑,一派仙风道骨之态。
正站在擂上出神的稚鱼,闻言看向他。
那时正是一片韶光淑气,远树烟云渺茫,几片桃花挟风而来,落在少年发间与肩膀。
稚鱼指间捏着一瓣桃花,他肌肤极白,阳光下像是坠在枝端的新雪,手指尖却泛着一层薄薄的粉,比花瓣的颜色更加好看。
还欲说些什么的吕正仪看着稚鱼那只非常漂亮的手,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随即想到,这样看来,稚鱼也许是准备先用桃花仙起手的,那么他应该……
他应该。
不过思索的一瞬。
剑意如霜,剑光如月,瞬息已至他眼前。
吕正仪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