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邦的住所,在寨子的最后面,由于是大夜,因此寨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只偶尔有受到我们打扰的犬吠声响起,黑暗中,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鸟啼声。
一路过去,我意识到麻婉家的条件,在这寨子里,还真的算顶好了,因为沿途往后走,看见的建筑物,就没有麻婉家那么新,许多都陈旧灰暗,门上贴着的符纸,在夜风中哗哗作响。
等到老阿邦家门口,他家的房子就更不能看了,只有一层,顶层是个空架子,像是,楼被抽过,只下面一层,房门都是破的。
小石头去敲门,用的是苗语,我们都听不懂。
须臾,一个身形佝偻,大夏天还穿了三层衣服,瘦的只有皮,没有肉的老人,蹒跚的给我们开了门,嘴里阵阵咳嗽着。
这情形,看的人一阵不忍,我突然意识到麻婉为什么痛快的答应了。
开门后,小石头开始和老人用苗语沟通,我们都听不懂,只在小石头的招呼下进了屋。
屋里有多寒碜就不说了,又脏又旧,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进去后,小石头自己在屋子里找出几张破板凳让我们坐下,紧接着小大人似的对我说:“老阿邦不会说汉语,我给你们翻译,要问什么就跟我说。”
李五六道:“问问他,之前来的那三个人,找他问虫子的事,虫子最多的地方在哪儿?那三个人,是不是去那个地方了。”
小石头不说话,只朝着李五六伸出手,酷酷的吐出一个字:“钱。”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两千块。”
第39章黑苗寨
低头看着小石头伸出的手。
李五六被气笑了。
从兜里摸出皮夹,数出两千元的现金,拍小石头手里:“你这小子,从小就这么爱钱,长大了前途无量。”
小石头努了努嘴,接过钱,小心翼翼叠好,随即全部揣到了老阿邦的衣服口袋里,一边给老阿邦揣钱,一边似乎还在交待着什么。老阿邦听着话,感激的冲李五六合十双手,表示感谢。
做完这一切,老阿邦开始对小石头讲起来,讲一阵便停一阵,由小石头分段翻译给我们听。
先说那三个蒙面人,和我们一样,三个蒙面人给了老阿邦一些钱,老阿邦是孤老,老伴去世很久了,孩子也意外去世,生活很是艰难。
好在寨子里民风淳朴,左邻右舍,条件稍微好一些的,都会帮衬。
当时,那三个科学家,问他附近哪儿虫子最多时,老阿邦首先想到的,就是离此,路程有一天左右的一片山沟。
根据老一辈的传说,那一带早年住过一支黑苗,与老阿邦他们这些白苗,是不相往来的。黑苗在最早,是苗族中掌管祭祀、占卜、养蛊一类的人,后来渐渐分出去,祭祀、占卜的事儿不干了,就养蛊了。
由于黑苗害人于无形,脾性又古怪,稍不留神就容易得罪他们,成为他们下手的对象,因此白苗渐渐就不与他们打交道了,算是泾渭分明。
因为那片地方,曾经有黑苗寨子,因此老一辈就干脆管那儿叫黑苗寨,平日里几乎不往来,只偶尔一些急于赚钱的商客,冒险进去做交易。
黑苗久居深沟里,钱财虽然不多,手里头却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商人挑着东西,翻山越岭到寨子外面跟他们交换。
换得的稀奇物件,再去山外倒卖,价值不菲。
不过,这支黑苗究竟从何处来,又什么时候离开的,却无从得知,总之,那个地方没什么人了,据说只留下了一些荒废的建筑物。
老阿邦说,知道这事儿的,寨子里就他一个人了,年轻一辈的,大多不清楚。
老阿邦十三岁那年,在他父亲的带领下,曾经去过黑苗寨的外围,之所以说是外围,是因为黑苗寨是建在半山腰处,远远地能眺望到那些破败的建筑,但父子二人却没有靠前,实在是因为,越靠近黑苗寨的地方,虫子就越多。
当时也是夏季,和现在差不多的月份,一路过去,动植物繁茂,特别是有水的地方,遍地是蚂蟥。老阿邦两人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就觉得越来越虚弱。二人坐下休息,无意间脱了鞋袜,撩起裤子一看,一双腿脚,竟然都被蚂蟥给爬满了。
当时父子二人进山那么远,主要是为了采一些比较珍贵的草药,好出去换些油盐酱醋一类的物资,当时市面上的银钱比较乱,今天印出钱来,明天就作废,所以那段时间,村寨里的人,更喜欢以物易物,也喜欢囤些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背着一大一小两个背篓,里面已经装了不少草药,本想再多弄一些,被蚂蟥这么一吸,也就没那心思了。由于气血亏损,两人都特别累,提不起劲回程,老阿邦的阿爸,便带着他在周围转悠,打算生火找个地方休息。
虫子总归的避火的,升一堆旺旺的篝火,打只笨鸡,弄点蘑菇,弄一锅鸡肉蘑菇汤,吃完也就有力气了。
这厢计划的好,老阿邦在负责生火,他父亲则去周围弄吃的去。
结果等了半晌,吃的没等来,等来的却是张惶跑回来的父亲,头脸上全是汗,滚了一身的土,像是遇到了什么吓人的事。
不等老阿邦多问,他父亲便急急忙忙招呼他收拾东西,说赶紧走。
当时二人失血,都虚弱着,其实不适合在长途跋涉,然而老阿邦的父亲,当时却如同打了鸡血般,牵着老阿邦一路就掉头走。
直走到天黑,体力再也只撑不住时,二人才停下来找地方歇息。
如此,第二天一早,便又上路,走到晚上,才回到甲刀寨。
那个路程,是一个白天加一个下午,直到回家后,老阿邦的父亲才告诉他自己的遭遇。
却原来在找蘑菇的过程中,老阿邦的父亲走到了一片烂叶堆积的地方,那实际上是个斜坡,只是被层层叠叠的腐叶覆盖着,看不出来。
他父亲一脚踩上去,就踩了个空,整个人顺着斜坡就往下栽。
到底时,他几乎整个人都被树叶给埋住了。老阿邦的父亲挣扎着要爬起来,挣扎间,手底下却摸到了许多冰凉光滑的东西,既不像石头,也不像树木。
他起身时,下意识的抓了一个出来,甩开头脸上的土,低头一看手里的东西,顿时瞎蒙了,却见自己抓住的,赫然是一颗人头骨!
老阿邦的父亲吓了一大跳,将人头骨猛地扔了出去,立刻试图离开这个地方。厚厚的腐叶便如同积雪一样,直到人的大腿根,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也正因为如此,老阿邦的父亲,有足够的时间,却感受脚下传来的触感。
他虽然没有扒开叶子去看,但他可以肯定,脚下全是骨头。
再结合刚才的人头骷髅一想,或许全是人骨。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骨在这儿?虽说苗族早年的葬俗,和汉族有一些区别,但在老阿邦那一辈,其实就已经汉化了,即便是早年间的‘风葬’,也没有直接将尸骨luo露在沟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