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码头上忙碌的兵卒,听着帆索被风扯得嗡嗡响,突然想起今早刘备说的"天下先手"——可先手从来不是捡来的,是拿刀尖剜出来的。
未时四刻,三桅帆船的试航号炮响了。
陈子元站在主甲板上,能闻到新刷的桐油香混着松脂味。
贺御凑在船尾,正指挥工匠调整帆索:"左舷收半幅!
右帆吃风!"船身微微一震,二十丈高的主桅缓缓转动,青灰色的布帆鼓成满月。
"起锚!"舵手的吆喝混着铁链摩擦声,船底传来"咔"的轻响——铁锚离了海底的淤泥。
陈子元扶着船舷,能感觉到龙骨在水下切开波浪的震颤,比普通楼船轻,却稳得像踩在平地上。
贺御搓着手笑:"铁梨木的龙骨就是不一样,您瞧这吃水线——"他指向船侧刻的标记,"比艨艟浅了整整三尺!"
船行出半里,海风突然急了。
主帆被吹得猎猎作响,贺御的围裙兜满了风,活像只胖企鹅。
陈子元却注意到,船身只晃了晃,便又稳稳朝前。
他摸了摸帆索,麻线编的绳子浸过桐油,滑得像条活物。"能抗几级风?"
"十级!"贺御扯着嗓子喊,"三桅齐张能借八面风,就算遇上台风,收半幅帆也能走!"
陈子元没接话。
他望着海平线那团越积越厚的乌云,突然想起今早议事厅里刘备圈点的汝南地图——中原的战火还没烧到海边,可等袁曹反应过来,这海上的先手怕是要拿血来守。
他又想起小徒弟腰间的草绳,想起甘宁图上那个"倭人部落",喉咙突然发紧。
"军师!"舵手突然喊,"前面有片暗礁!"
陈子元抬头,见前方海面浮着几簇海带,水下影影绰绰的礁石像潜伏的兽。
贺御急得直搓手:"快转舵!
右满舵!"
船身猛地一偏,龙骨擦过礁石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铜盆。
陈子元踉跄两步,扶住桅杆,却见甘宁不知何时上了船,正单手攀着帆索往下看:"礁石离水面两尺,咱们的吃水线才三尺——"他转头冲陈子元笑,"军师,这船能往浅滩里扎,倭岛的礁石群,咱们横着走!"
风卷着他的笑声散在浪里。
陈子元望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岛影,突然摸出怀里的断带——那是他穿越时唯一的信物,此刻被海风掀起一角,像面小旗。
夜幕降临时,舰队的灯火在港内连成一串。
甘宁站在指挥船上,望着最后一桶火油被搬上船。
火油桶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光,他伸手摸了摸,凉得刺骨。
偏将凑过来:"将军,这火油够烧半座林子了。"
"不够。"甘宁望着海平线尽头,那里有片阴影正在聚集——是倭岛的方向。
他抽出鱼肠剑,在火油桶上划了道痕,"等上了岛,见着部落就烧。
烧得他们怕了,这岛才是咱们的。"
剑刃擦过铁皮的声响惊飞了几只海鸟。
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舰队,叫声里带着几分凄厉,像极了某种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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