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此前一生,他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油污的毛玻璃观看世界,修行武道,而今,这层玻璃被彻底打碎,拭净,万物本源的面貌赤裸而鲜活地呈现在他眼前。
过往修行中无数晦涩难明、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那些需要水磨工夫反复打磨才能勉强入门的武学难题,此刻念头只是一转,便豁然贯通,甚至推陈出新,看到了更深层次的变化可能。
这是……?
刘周残存的意识怔住了。
剧烈的痛苦和濒死的绝望仍在,却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绝对“悟性”奇异地压制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开始“阅读”自身。
重伤濒死的躯体,成了一张无比复杂又残破的图谱。每一处断裂的骨头,每一缕被侵蚀的经脉,气血衰败的走向,五脏六腑的微弱哀鸣……都化作无数清晰无比的信息流,涌入那变得冰冷而高运转的识海。
《基础锻体诀》——小世界流传最广,堪称武道启蒙,他六岁时便已练到顶的粗浅法门。此刻,其中关于淬炼筋骨、滋生血气的基础要义,被瞬间分解、重组、升华。无数以往绝不可能想到的优化路径、气血更精妙的运转方式、甚至引动外界特定能量粒子辅助淬体的法门自行衍化……
念头闪烁间,一门脱胎于《基础锻体诀》,却精妙深邃了何止百倍,完美契合他此刻伤体状态,能最大限度榨取残存气血生机、高效吸纳外界有益能量的全新法门,已然成型。
他甚至无法控制身体做出完整的修炼动作,只能依凭着那玄之又玄的感悟,竭力引导着丹田内最后几缕热气,依照新法门的轨迹,微弱地、颤抖地运行起来。
嗡……
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轻颤,自丹田升起。
下一刻,周遭天地间,那几缕对他伤势有益的生机能量,仿佛受到了某种精准的牵引,不再散逸杂乱,而是缓慢地、却坚定不移地朝着他胸口的恐怖窟窿汇聚而来。
伤口处那肆虐的黑气,其侵蚀特性、能量构成,也在被飞解析、洞彻。它们依旧可怕,却失去了“未知”带来的恐惧。刘周的意识冰冷地观察着,同时推衍着数十种将来或可将其驱散、炼化、甚至反利用的潜在法门。
变化,在无声无息中生。
虽然依旧重伤垂死,但那种不可逆转的滑向死亡深渊的趋势,竟然……奇迹般地……被延缓了那么一丝。
就在此时——
踏…踏踏…
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鲁的喝骂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这奇异的状态。
“妈的,真是晦气!堂堂黑煞卫,竟被派来这鸟不拉屎的葬尸谷边缘巡逻!”
“少抱怨两句,听说前几天上头有大动作,好像是从哪个刚现的下界通道里捞到了什么好东西,怕有不开眼的摸过来,警戒自然要严些。”
“下界通道?能有什么好东西,无非是些血脉驳杂的猪猡牲口,偶尔有几个能看的,挖了骨抽了血,也就是炼药炼器的材料罢了……嗯?”
脚步声在他附近停下。
刘周竭力维持着意识的清明,透过眯缝的眼睫看去。
是三个身着统一黑色劲装、腰佩长刀的汉子,身上带着浓烈的煞气和一种与这片土地同源的荒蛮气息。他们的目光落在泥洼中的刘周身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秽物。
“哟,这儿还瘫着一个?伤成这样都没断气,命挺硬啊。”
“看这破烂样子,又是哪个下界刚飞升上来的倒霉蛋吧?啧啧,胸口的伤……像是被‘抽髓手’或者类似功法掏过,伴生宝血或者灵骨肯定没了。”
为的小队长模样的男子,用刀鞘粗暴地戳了戳刘周的肩膀,翻动他的身体,检查着伤口。
“嘿,还真是!手法利落,是咱们真界老爷们的手笔。就剩一口气了,废物利用一下。”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搜搜,看有没有什么零碎值钱的。然后老规矩,脑袋砍了,回去记一功,就说宰了个试图窥探葬尸谷的下界奸细。”
另一个护卫嬉笑着应了声,蹲下身,毫不客气地在刘周身上摸索起来。
冰冷的绝望,瞬间再次攫紧了刘周的心脏。
刚刚诞生的一丝转机,眼看就要被无情掐灭。
比死亡更屈辱的是,被当成蝼蚁一样随意宰杀,还要被拿去充当别人功劳簿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笔!
愤怒如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
那蹲下的护卫摸索了几下,只扯下一块沾染血污、质地粗劣的玉佩,嫌弃地撇撇嘴:“穷鬼!下界的破烂玩意儿!”说着,扬手就欲将玉佩摔碎。
就在玉佩脱手的瞬间——
刘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翻滚的玉佩上。
玉佩的轨迹,上面模糊不清的刻痕,护卫甩手时肌肉的细微颤动,带动气流的变化……
一切的一切,在他那频般的悟性感知下,被无限放慢、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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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体内那粗浅简陋的功法运行路径,其strengthsanddueaknesses,其力时真气流经的几条主要经脉的瞬间膨胀与滞涩,甚至他下一步可能做出的动作——挥刀下劈的角度、度、力量分布……都化作洪流般的信息,疯狂涌入刘周的识海。
不是思考。
不是计算。
而是一种本能的、绝对的……洞悉!
蹲着的护卫已经起身,锵啷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刀身暗沉,带着血腥味。
“小子,下辈子投胎,记得眼睛放亮些,别来真界找死!”
刀光扬起,映出护卫残忍而麻木的脸,映出泥洼的浑浊,映出天空永远灰蒙的底色。
就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