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陆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李二狗连扶带抱地弄进了客卧的床上。
安顿好陆荆,看着他打着响亮的鼾声沉沉睡去,李二狗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关上了门。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客厅守夜,而是脚步沉重地走向了主卧。
胡静还没睡。
她侧身躺着,背对着门口,但李二狗知道她在等自己。
他脱掉外衣,躺到妻子身边,黑暗中两人都睁着眼,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
“小伟……还烧吗?”李二狗先开了口,声音干涩。
“嗯,药效上来了,没那么烫了,睡得挺沉的。”胡静的声音闷闷的。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风声似乎都清晰可闻。
“……都怪你!”胡静突然转过身,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压抑的委屈和怨气,“非要开什么酒!那酒……那酒就不该开!你看看后来……弄得多难看!小荆他……”她说不下去了,刚刚陆荆那赤裸裸、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和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再次灼烧着她的神经。
李二狗心里也憋着火,但更多的是烦躁和无力:“怪我?我……我哪知道小荆他……唉!男人嘛,喝了酒……再加上他刚受了那么大的情伤,心里憋屈,看到……看到你这样的……”他顿了顿,笑着活跃气氛道,“……那也是因为我老婆好看,有魅力。小荆这种年轻小伙这样,也很正常。”
“正常?”胡静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他……他那样看我!还说……还说那种话!这叫正常?小荆的确是个好孩子,可这酒品也太差了!喝了酒就……就……”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让她浑身发毛的感觉。
“你小声点!”李二狗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严厉,“不能这么说人家!小荆是谁?我把他当大侄子,小弟弟!还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今天就死在外面了!小伟也……没有他给的这些吃的,我们一家三口能撑几天?胡静,做人要讲良心!”他语气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提到“食物”,胡静像被点醒了什么,急切地抓住丈夫的胳膊:“对了!吃的!小荆……小荆他说了会一直给我们送吃的,是真的吗?他能做到吗?”
李二狗沉默了。黑暗中,胡静能感觉到丈夫身体的僵硬。
“小荆这孩子,实诚。他答应的事,肯定会尽力去做。”李二狗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不确定,“但是……他们家,现在做主的,怕不是他,而是他那个有本事的叔叔,陆阳。”
他叹了口气,“胡静,你想过没有?以前太平年月,有钱人也不会随便把自己的钱大把大把地送给外人花。现在呢?现在这些食物,可比什么金子还金贵!你看看村里那些活着的人,为了找一口吃的,死了多少人了?可没有吃的,就只有等死!食物就是命,陆阳那样的商人,会同意让小荆一直拿出宝贵的食物来养着我们这些外人?”
胡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了冰窟里。
丈夫的分析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
“那……那你的意思是小荆回去说了,陆阳多半是不会同意的?我们拿不到后续的食物了?”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嗯。”李二狗艰难地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个答案,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那……那我们怎么办?”胡静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没有吃的……我们……我们一家三口怎么办?等死吗?小伟……小伟还那么小,他才12岁!”她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黑暗中,李二狗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进行着极其痛苦的天人交战。
过了许久,久到胡静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用一种异常干涩、带着巨大挣扎的声音开口:
“倒……倒是有个法子……”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有这个法子或许不仅能让我们拥有食物,甚至有可能让我们一家三口都能住进小荆家那个安全的庇护所里去,再也不用为生存担忧。”
胡静的心猛地一跳,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什么法子?快说啊!”她急切地催促,声音因紧张而发紧。
李二狗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胡静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他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老公?你倒是说啊!都什么时候了!”胡静急得推了他一把。
李二狗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妻子。
黑暗中,胡静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而痛苦的目光。
他凑近胡静的耳边,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用气若游丝、带着无尽羞耻和挣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艰难地吐出自己的想法。
“什么?!”胡静没等丈夫说完,如遭雷击,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羞辱而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你……你要我去陪小荆睡一晚?!李二狗!你疯了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小声点!祖宗!”李二狗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捂住妻子的嘴,力道大得惊人,“别激动!听我说完!听我说完!”他急促地喘息着,在妻子耳边快速低语:
“小荆他酒量不行,现在已经在客房睡得不省人事,你过去就在他旁边躺着,各睡各的!能吃什么亏?等他明天一早醒来,迷迷糊糊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你,他昨晚又喝多了,说了那些混账话,他肯定会以为是自己酒后乱性把你给怎么了!他那么实诚的孩子,心里肯定愧疚得要死!到时候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或者就说是个误会,原谅他,再委婉地提一提我们一家也想和他一起去他家庇护所。他出于愧疚,肯定不会拒绝!并且他一定会在他叔叔面前,为我们拼命争取!这可是我们一家唯一的活路啊!”
胡静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用力掰开丈夫的手,在黑暗中死死瞪着李二狗模糊的轮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羞耻和失望而扭曲:
“你说的好听!李二狗!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是!今晚可能不会发生什么!可我们真进了他家那个庇护所呢?安全了,有吃的了!然后呢?小荆会怎么想?他会认定我是他第一个女人!我们寄人篱下,看人家脸色过活!到那时候……你的老婆……你的老婆怕是真的就成了别人的老婆了!李二狗!这是你能接受的?!你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
胡静的质问,字字如刀,狠狠扎在李二狗心上。他痛苦地低吼一声,情绪彻底失控: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胡静!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办?!没有吃的!住在这随时都可能被丧尸推倒的房子里!我们一家三口能活几天?!三天?五天?!你想看着小伟饿死?还是想我们明天就被外面的丧尸撕碎?!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李二狗愿意把自己的老婆……往别的男人床上推?!我是窝囊废!我没本事!可我还想活着!还想让老婆孩子活着啊!!!”他压抑的嘶吼带着绝望的哭腔,整个人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胡静所有的质问和愤怒,在丈夫这歇斯底里的绝望面前,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看着黑暗中那个痛苦蜷缩的男人,这个她托付一生的丈夫,此刻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所有的委屈、羞耻、愤怒,都化作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猛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李二狗,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涌出,瞬间洇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别说了……老公……别说了……”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懂……我都懂……我知道你的难处……我知道……”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在黑暗中寻找丈夫的眼睛,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悲怆和决绝,“……我……我照你说的做……我去……”
李二狗浑身一震,反手死死抱住妻子,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下巴抵在胡静的头顶,滚烫的泪水也终于忍不住滴落,混入妻子的泪水中。
他拍抚着妻子颤抖的后背,声音沙哑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痛苦:
“老婆……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们一家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小荆他是个好孩子,我们这样利用他,我们也对不起他,就算以后他真的想和你……想和你有点什么……”李二狗的声音痛苦地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句话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那也只能说是我们一家在还他这天大的救命恩情……只是苦了你……老婆……我对不起你……”他泣不成声。
胡静在丈夫怀里拼命摇头,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不委屈……老公……我懂……我都懂……我理解……我理解你的苦衷……”她紧紧地回抱着丈夫,仿佛这是末日里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