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图啥,就为了一句话,”金瑶长叹一口气,咬牙:“面子比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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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瑶的这份面子,来得颇不容易,若是换做以前,她法器在身,莫说一道天雷,三道天雷她都承得住,可这次,她为出苍山结界,故意引天雷劈山,临逃之际,还是没躲过,被一顿狠劈,那腹部的伤疤这几天都没见好。
若能回到苍山,树林清溪为药,落花山风为辅,纵然没有法器,不出半个月,也能好个大半,可她不能回去,她若回去,只会再次被结界封印,就不知道下次能引到天雷是何年何月了。
不过好在宋戈在露台上种了许多花木,这对她的伤口治疗是有好处的,可今晚这一击,还是让她腹部的伤口迸裂糜烂,单薄的T恤被浸润出大片血迹,总归不能这样回去,金瑶可说了——“面子比天大”。
宋戈脱了自己的牛仔外套,搭在了金瑶的肩上,金瑶似不大喜欢别人给她换衣服,她扭了扭身子,却迎得宋戈一句似训孩子般的口吻:“别动,否则你的面子可藏不住了。”
宋戈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金瑶腹部的一片血红,金瑶这才发觉大半的T恤都被染红了,她已经痛得没知觉了,竟没发现自己已然一身血气,她挣扎着坐起身子,任由宋戈给捏着胳膊穿袖子,嘴上却只关心:“我这血,没被那三个人看到吧。”
宋戈一听就知道金瑶的心思,他无奈摇头,只继续给她穿另一只胳膊的袖子,嘴上挺毒的:“看到了,看得一清二楚的,估计路上还骂骂咧咧的。”
金瑶一下来气了,背脊瞬间挺得直直的,瞪眼怒斥:“他们敢骂我?”
宋戈瞧着她当真了,立刻安慰她:“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了,诺,衣服穿好了,前头扣子你自己扣吧。”
金瑶抬手抬到一半,手上劲一散,耍赖似的:“没力气,扣不动。”
“你这……。”宋戈转到金瑶面前,他不是因为懒才不愿意给金瑶扣扣子的,只是这女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忌讳,如果不小心碰到了或者摩擦到了,金瑶不介意,宋戈都觉得不恰当。
金瑶昂头,惨兮兮的脸险些直接蹭上宋戈的鼻尖,她像是故意在卖惨,可偏偏她还卖得理直气壮:“我真没力气了。”她像是炫耀自己的勋功章一样指着自己被染红的衣襟,“我都成这样了。”
宋戈无奈,手机的微信提示音轮番轰炸,Somewhere客栈里的梁霄和丁文嘉一定都等疯了急疯了,宋戈只能蹲在金瑶面前,小心谨慎地给她一颗一颗扣扣子,一边又问:“你还能走吗?
“能。”金瑶起身,手指尖掐进墙面的红实心砖块里,她靠着墙面借力,勉强能挪几步,可越走越颠,越颠越痛,越痛手指尖就越用力,都快要把砖面扣出坑来了,这架势,看得宋戈紧张兮兮的,忍不住又问她:“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当年被贬苍山之前,被业火烧得皮肉都没了,下苍山后第二天,我照样能收拾那些山头烂鬼。”
“你看着状态不太对。”
“我状态不对?我状态对得很。”金瑶扶墙开始走八字,她的确有点晕,可也不至于连走回去这种小事都要麻烦人。
“你腹部带伤,我背你也不方便。”
“谁要你背。”
“难不成要我抱着你?”
金瑶顿了顿,回眸看着宋戈,忽而点点头说:“那可真是……麻烦你了。”
宋戈本以为金瑶那句“麻烦你了”是玩笑,可当金瑶当真伸长了胳膊朝着他的时候,那双惨兮兮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渴望像极了宋戈小时候看着宋老爹家小儿子吃鸡蛋的眼神。
可那时候他只敢看着,可不敢像金瑶这样,把自己的情绪赤裸裸的铺陈展示,毫无畏惧,她都没想过,自己会拒绝他吗?
“你不会拒绝我吧。”金瑶指了指自己腹部,“我受伤了。”
宋戈无奈蹲下身,示意金瑶搂上自己的脖子,宋戈做足了准备,可两臂一抬的时候,却发觉金瑶异常的轻,甚至毫不费力,宋戈低眸反复打量金瑶,宋戈知道她瘦,可再瘦也是有骨头的吧,何至于金瑶这般,轻得像是一团鹅毛,感觉稍不小心都能被风吹走似的。
“我很轻吧。”金瑶几乎是本能一样靠上宋戈的胸口,她低吟,“我受了伤就会这样。”
“你受了伤为什么会变得很轻?”宋戈顺着来路抱着金瑶快速走。
“为什么不会?”金瑶手指顺着宋戈的脖子往上勾了勾,让自己的上半身更牢实一些,“你以为我和你们平常人一样,有血有肉有骨头?”她像是在笑,“我们不一样的,你让我看书的那个软件里有本小说写得挺好的,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里面说啊,仙女死了之后,都是变成蝴蝶飞走的,我想我也是,不过我没死过,如果我寿数尽了,我不想变成蝴蝶。”
金瑶蹭着宋戈的胸口抬头看,目光所及刚好是宋戈的喉结,他的喉结长得并不突出,甚至从正面看都不怎么明显,可从金瑶的这个角度看,宋戈的喉结会随着他的吞咽微微上下蠕动,像是藏了一只小甲虫。
金瑶看得认真,又朝着宋戈追问:“你怎么不问我我死后想变成什么?”
第29章第29章物非人也非了
宋戈不大喜欢这个话题,小时候记得宋老爹很迷信,“病”“死”之类的字都是不允许说的,宋老爹还教宋戈,说不是他一个人忌讳,这从古到今,从权贵到平头,对闭眼咽气这种事叫法很多。
天子死为“崩”,诸侯死为“薨”,一般官员死称“逝”,士死曰“不禄”,宋戈不知道神仙死了叫什么,可至少现在,他是真心不希望金瑶出事。
宋戈声音软软的:“你不是神吗?神是不会死的。”
“会死的。”金瑶低声说,“我也会死的,不过不是现在,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快到了。”宋戈已经看到Somewere客栈的招牌了,他尝试换一个话题,随便什么都好,金瑶这绵软可怜的声音让他心里很不自在,他甚至有点内疚于自己没办法很好地安慰金瑶,因为对于神的事情,他着实不太懂。
他只反复安慰金瑶:“马上就到了,到了之后,我给你找药。”宋戈才说完,便觉得脖子阵痒,低头一看,才发觉金瑶正用食指摸着他的喉结。
“你做什么?”宋戈吓得退后两步,险些直接把金瑶给扔到地上。
“好奇。”
金瑶的指尖像是带着一股电流,且就这么一摸,就让宋戈浑身肌肉猛地绷了一下,他后背紧跟着起了一层虚汗,小腿肚也跟着绵软起来,有些站不稳,他三步并两步,把金瑶轻轻往Somewhere客栈大门口的台阶上一放,继而双手叉腰大口呼吸看着金瑶:“到了。”
刚搁下金瑶,宋戈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狠了,毕竟人家受着伤呢。
可金瑶突然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转身去敲门。
她又没事了?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她装的?可她衣襟上的确都是血啊。
宋戈不懂了,虽然金瑶看似什么都愿意和他说,可宋戈总是觉得和金瑶隔着一道沟,这条沟貌似浅浅一道渠,可你真要一脚踩下去,怕是会坠得个粉身碎骨。
Somewhere客栈的卷闸门已经被拉开了,玻璃门也开了锁,应该是辛承来了,大堂的灯很亮,一眼看过去只看到高耸的沙发背,并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金瑶直接伸长手臂敲门,她敲门明显有暗号,一般敲击的暗号按照间隔的长短来区分,可金瑶不是,宋戈仔细去听,也听不出她敲击的规律,比起什么几短几长,她更像是在敲击一首歌的调子,辗转起伏,金瑶敲的是什么,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开了。
可开门的并不是梁霄或者丁文嘉,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生得极瘦,脸也很窄,整个人像是被拉糖机器抽拉过一样,胳膊细,腿也细,开门见了金瑶,低头行礼:“瑶娘娘,辛总已经把人捆在后院了。”
金瑶跟着应了一声:“辛总?这称呼倒是新颖,早些时候,记得你们还喊他辛大人,后来就变成了辛先生了。”
这瘦高男人跟着应和:“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