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光要问清楚:“对什么的恐惧?”
“未必对起因事件的恐惧了。可能是对一类人的恐惧,对某种感觉的恐惧,甚至对一切充满恐惧。”
顾成有点于心不忍,为了帮霍承光理解,还是点了一句:“就像那三年里的你。”
顾成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霍承光仍然面无表情,但这次不太一样,他是完完全全僵在那里,像是没有心力去产生更多表情。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无比痛心。
顾成笑起来,竭力传递轻松:“我只是推测,有机会还是把人带来让我看看,我对专业能力很自信,可毕竟没到隔空诊脉的地步。”
霍承光:“如果他真的…万一他真的那么痛苦,我要、我们要怎么办?怎么才能帮到他?要是他不肯来看心理医生的话。”
“还是陪伴吧。”顾成说:“短期挺难的。但基本陪伴都没有,真的没办法,只能让时间治愈他。”
陆溢阳觉得霍承光说回沈海约饭这事,多半是电梯里对他口出狂言的应激反应。谁知初五靴子落地,手机上真地跳出标注为“混蛋”的来电时,陆溢阳还是瞬间清醒。
一人过年无事可干,晚上七点就回床上窝着。从来静音、沈海回来后才调出铃声的手机在床头柜又震又闹,“除了想你,除了爱你,我什么什么都愿意”的音乐持续在唱。
陆溢阳摸过手机,看清来电显示,一下坐起。清了半天嗓,确保说话不带睡迷糊的沙哑,最终还是坐在被窝里没有接。
好像早料到陆溢阳不会那么快接,铃声耐心地一遍遍响起。直到显示四个未接来电,陆溢阳才深吸口气,按下接通键。
霍承光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礼貌说新年好,问能约饭吗?
陆溢阳:“不能。”
霍承光:“明天上午十点,金源名府,我来接你。”
陆溢阳:“我不想去。”
霍承光:“路程有点远,会冷,多穿点。”
陆溢阳:“去哪儿?”
霍承光:“明天十点见。”
挂了。
陆溢阳瞪着挂断页面足足一分钟。
初六,霍承光电话在早上九点五十分打来,不早一秒不晚一秒。
“到了,下面等你,小区门口。”
陆溢阳上车是十点半,同样不早一秒不晚一秒。
霍承光一句没提等了四十分钟的事,坐在驾驶位上情绪稳定,见到上车的陆溢阳时还笑了一笑,即便来者还穿着印有众石Logo的黑色羽绒服,霍承光都当没看见,只是说“走,吃饭去。”
今日的霍承光仍然是光鲜亮丽的霍少爷。陆溢阳说不出他身上西服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就是看起来比他们同住时穿的更高级。
人之衣装吸引目光,也让阶层分明,陆溢阳越想看他就越不舒服。
行动上他是坐上这辆车,心里老大不乐意。除一声彰显基本礼貌的“你好”外,再也无话。
“原本年前就想约你,京城回来一直在出差,大年夜又回京城。你知道的,我家过年事多人多,今年我又发掉三十多个红包。”
陆溢阳心想你跟我汇报什么行程?你发了多少红包关我什么事?我干嘛要知道你们家过年什么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听。
车子掉头上高架,一路朝北。初六高架上车不多,开得顺畅。霍承光把着方向盘闲聊:“这几年还回你继父那儿拜年吗?”
彻底断绝关系,就是这辈子不会再上门,天蝎座就这么记仇。陆溢阳转头看窗外,嗯一声。
“挺好。”霍承光说:“过年有没有出去玩,或者去超市买年货?”
陆溢阳被刺了一下。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个人,买什么年货?
霍承光瞥一眼,副驾上的人头扭的半张脸都不想让他看到,心里不觉好笑。前几次他到底在和陆溢阳置什么气?小朋友闹别扭,你不哄,还置气,难怪把人气得没完没了。
现在当然不能伸手去撸陆溢阳脑袋,他就当心里撸过,微笑道:“看你面色,比前几次见面好多了,看来过年休息得挺好。”
陆溢阳伸手点开车载屏幕上的音乐框,车厢里响起意大利语的男高音。
调节音量,介于听不清说话又不至于震破耳膜之间,手指离开智能屏时他看了一眼,是帕瓦罗蒂的“我的太阳”。
霍承光只好闭嘴了。
第56章自私、虚伪,让人恶心透顶。
他开的是gapyear那年的SUV,这车陆溢阳熟悉,音乐开得像自己车一样。
霍承光说路程远,没想到这么远。车载歌单循环两遍,听完整整四十首不同主题的“太阳”歌后,SUV终于驶上余卮山山道,停在半山腰一栋小白楼前。
是家私菜馆。初六,像没什么生意,划线分明的停车位上就他们一辆车。
陆溢阳下车看去,现代化设计的五层楼,基座外墙是点圈镂空式,顶楼是玻璃阳光房,采用六瓣花设计,隐匿在余卮山冬日洇白的雪柳林中,相得益彰。
上次在机场帮霍承光拉箱子的中年人在门口迎候,微笑着对陆溢阳额首,引两人穿过大堂坐电梯,直达顶楼。
玻璃房中温度适宜,训练有素的服务员上来接过外套放到衣橱挂起。
顶楼宽敞,顶架覆满雅致的垂花,一个楼面没有其他客人。
靠窗屏风拦出独立区域,就餐位提前布置过,桌上铺着橘色绣金桌旗。就坐后,面前是江南竹纹的成套瓷质餐具。视线往前,是七彩琉璃瓶中插着的银缕梅。再往前,是让人上菜的西装绅士。
陆溢阳看向窗外,俯瞰淡蓝天空下的静谧冬景。
想起来了,那一年他也是来过余卮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