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停住脚步,蹲下身去严肃道:“你父皇读书少是迫不得已,满满现在读的这些却也是很早之前读过的。”
“一个人厉不厉害,不该看他读过多少书,而要看他的见识,以你父皇的见识,再教你十年也绰绰有余。”
满满坚定地点头,“父皇是最厉害的人,谁要是看不起父皇,满满将来肯定要把他打一顿。”
岑璠心道,以元衡对小姑娘的喜欢,要是听到这样一句话,会不会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满满放心吧,不会的。”
她这些年听到的不少,看到的也不少,在他手下的大魏欣欣向荣,他会成为万名敬仰的好皇帝。
岑璠理了理满满跑乱的头发,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摘了好些花。
直到晚上,岑璠才过手那本被翻旧的论语。
满满白日里摘的花还在篮子中,还未有衰败的迹象。
岑璠腾出来了一只空花瓶,装了半瓶水,满满正将那些花一枝枝插在花瓶里。
岑璠翻开那册论语,那册论语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批注,她跟了元衡几年,认得那是他的字迹。到中间某页批注忽然断了,想来是那段日子太忙,没顾得上写…
就这样一页页翻,她仿佛从这本书中窥见了她不在父女二人身边的日子,过了许久才翻到折角的那页。
那一页上写的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难怪他说这句难讲,要交给她来讲…
满满看到她翻书,便凑了过来,看到那句话立刻便看懂了,竖起眉纠正道:“书上说的不对!”
“满满才不难养,阿娘也不需要别人养,还有尔朱姨姨,尔朱姨姨还说过杨叔叔,说他那点俸禄还要她来养…”
岑璠这些年常去平城,也见过杨知聿一次,或许是因为在军镇待的太久,整个人都不拘小节,粗旷了些,蓄起了胡子。
这么多年和元衡一样不怎么变的人,实在不多。
想到尔朱阳当着满满的面数落,岑璠忍俊不禁,道:“满满说的对,只不过这世上还有很多女子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咱们以后要多帮帮她们。”
岑璠说完这句,便没再多讲,跳过这段,给满满讲下一句去了。
……
元衡思来想去,还是在天黑时摸上山,去了岑璠的院子。
岑璠哄满满睡下,便裹上衣裳去了凉亭。
她在等他,想要问些事。
元衡回来以后,便看到她孤身一人在亭内烹茶,看上去有些冷。
他也不知道岑璠愿不愿意独处时让他近身,却神差鬼使地登上亭子。
岑璠回过身去,平静似水。
她似乎是在等他?
元衡立在原地,未再上前半步,等她发话。
岑璠浅浅一笑,拿起桌上不起眼的空盏,倒了杯热茶,显然是邀他共饮。
元衡没问什么,只在知晓了她的态度时,坐在了她的对面,端起茶盏。
岑璠不适时地开口,“陛下让我教的书,今日同满满讲过了。”
元衡一顿,嘴边才刚碰上那口热气,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放下了杯盏。
他解释道:“我是觉得那句话由你来讲,能比我讲的更好。”
岑璠不以为意,轻轻摇头道:“陛下这些年将满满教的很好,她自己能懂,用不着讲太多。”
元衡很少听到她夸他,过去他竭尽所能,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她的一句夸赞。
哪怕只是夸他把满满教的好,他心里也喜极,像是第一次尝到糖的小孩,恨不得把糖纸也舔干净。
他又拿起杯盏,想喝口茶冷静一番,岑璠却紧接着问道:“听满满说,陛下想让她以后当皇帝?”
元衡愣了一瞬,刚抿了一口茶,又轻轻放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皎皎,当初我没说不许你再嫁,可我心里却没想过再娶,咱们就这一个女儿,她又这么聪明,我觉得她能做到…”
那双眼眸小心翼翼,带有讨好的意味,让岑璠莫名想起田里那只讨食的大黄狗。
可这么多年过去,即便他再叫她皎皎,岑璠心里生不起任何情绪。
老都老了,这么叫挺膈应的。
以岑璠对他的了解,若是她再说下去,也许他会顺着她的话得寸进尺。
于是她没再多问这件事,转而问道:“陛下今日可是去了城里?”
元衡道:“是,我就想去亲眼看看,彭城里现在怎么样,你住在这儿我才放心…”
彭城所处位置重要,这些年的地方官都不错,这几年的官更是勤勉,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安排。
只不过再好的官,也架不住皇帝来微服私访,若是彭城的父母官知道,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岑璠唇角勾起,像是在调侃,“陛下来的阵仗,倒是不怕被发现。”
说起这个,元衡倒是胸有成竹,“不会的,这支队伍是朕养起来的一支盐商,你也知道那些贩盐的商人都不老实,这些年私贩盐铁的不在少数…”
“这支商队平日里的排场也不小,此前在瀛洲一带,这次也是第一次来彭城贩盐,在里面掺一些禁军,也没有人会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