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几天了,她见过唐砚青累到不想说话的样子,也见过唐砚青主动承担很多事情的靠谱模样,这人有些懵有些茫然的样子也见过,还有咬着牙抱着她去医院之后的震惊模样。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唐砚青如此脆弱的一面,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这么多天了,第一次如此安静地躺在这儿。
而她也是第一次要照顾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双手的忽然消失还让她心有余悸,生怕……
柳烬软了下去,趴在床边,下巴轻轻垫在胳膊上,低喃道:“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快点好起来,不要像突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了,好不好。”
“别吓我了。”
天晓得恍恍惚惚看着一个人在空中渐渐凝实又滚落在她车前有多可怕,更可怕的是她上一秒真的向上天许愿要一个亲人,老天回应愿望的速度和方式都那么的出人意料,出人意料到柳烬差点以为自己发癔症撞死人了。
可没有,自行车是不会撞死人的,高速行驶的自行车也不会,最多会伤到她自己。
但她一直以为那天是自己看错了,毕竟人是不可能一点点凝结出来的,可早上唐砚青就当着她的面双手消失了一次,和那天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她相信——
哪怕说建国后不许成精,唐砚青似乎也确实是一个精怪,是为她而来的精怪。
既然是为她而来,那就不要轻易离开了好不好。
柳烬向上挪了挪,轻轻趴在她身上,埋头,留下几道水痕。
“不要走,一定不要走,求你了。”
天擦了黑,张明芳过来换了次药,叮嘱柳烬临近打完的时候务必过来喊她,她就在隔壁待着,嫌麻烦直接在院子里嚎一嗓子也行。
张明芳眨眨眼,“就是你万佳姐可能会打你。”
又搬出来万佳姐压她!
柳烬恨不得龇牙咬她,挥着手把她赶出房间,“我会去恭恭敬敬地喊你的,仅限今天,我有求于你行了吧?”
张明芳留了半个头,“不只哦,挂水是三天的量。”
“滚!不要得寸进尺!”
女人带着自己杠铃般地笑声没入了另一个院子,气得柳烬好想把那个躺床的人拽起来。
都是她,她不病着一场,怎么会被张明芳找到欺负她的机会,可恶!
可转过脸来,退了点热度的人正憔悴,还没醒来,又让人气不起来。
柳烬伸手轻轻碰了碰那张苍白的脸,指尖碰到了一层冷汗,微微一惊,忙从一旁取过纸,擦掉了这层汗。
她干脆拿纸把这人整张脸带脖子都擦了一遍,又从衣服下摆伸手进去,摸了摸身上,又是一层汗。
她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品出来几分开心。
能出汗就好,能出汗就说明烧在退了,这个苍白到快要破碎的人慢慢就要好了。
柳烬笑了,有些手足无措,握握手又捏捏这人的脸,一时之间连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眼眶微微发热泛红,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滴泪又缓缓滑落。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劫后余生的庆幸,啪嗒着,落在她的掌心。
她随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转过身去,吸着鼻子去掖唐砚青的被子。
好不容易出了汗,得捂着,免得再着凉得不偿失了。
可一只手总在慢慢地爬出来,挣脱她着掖被子的动作,气得柳烬轻轻拍了拍那只手,抽噎着发怒道:“你能不能听点话,快点好起来!”
那只手乖了,被她握着塞回被子,又被裹了几圈,让热气紧紧地包裹在躺着的病人的身边。
柳烬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发觉,这个人刚刚是不是动了?
她转身看去,女人正用着一副极受伤的温顺表情看她,随着温度的降低,那双眼睛渐渐清明了些,看着她,很委屈。
唐砚青哑声开口:“怎么又哭了啊?死不了呢,别哭……”
“你这点柔弱,怎么就不能放在昨晚和我吵架的劲头上。”
她不说吵架还好,她一说吵架,柳烬就生气了。
柳烬站在床边,猛地一叉腰,“你还有脸说?昨晚好嘚瑟呦,好帅地背对着我,留下一地的阴影,说,澡堂子在哪?”
“好帅哦好帅哦!然后就把自己弄成高烧,烧了一天!好神气,神气到今天一天纯亏本!”
唐砚青更委屈了。
委屈之余居然又品出来几分熟悉,这好像她小时候偷偷翻柳烬的一本手写书,被发现之后就被骂的样子。
那也是柳烬为数不多骂她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她初中的时候逃课去超市买好吃的,被正在巡视的柳烬抓了个正着。
那真是……骂得她这辈子连大学最水的就业指导课都是第一排常驻嘉宾,完全不敢逃一点课。
就是现在的柳烬还很稚嫩,骂人的话没什么凶恶,反倒是让人觉察出来她的底气不足,以及,哭得不能自已时骂人真的很可爱。
唐砚青咳了两声,“柳烬,你再骂我,我怎么好起来啊?”
柳烬顿了一瞬,柳眉倒竖,“好你个唐砚青,你还反过来赖上我了?我告诉你啊,我今天切切实实少赚了一天的钱,未来也会少赚好几天,这都是算进你的欠款里的,还不清之前你别想走哈!”
唐砚青温笑,“好,不走。有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