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作、疯涨、狂热、泡沫、破裂……
这些词汇如同咒语般,盘旋在年末的茶叶市场上空,织就了一幅惊心动魄却又注定昙花一现的浮世绘。
起初的茶叶炒作,尚且遵循着现货交易的基本规则。
投资客真金白银地投入,茶商实实在在地交出茶饼,钱货两清后,投资客或囤积居奇,或见好就收,风险虽有,尚在可控范围。
然而,贪婪很快让规则变了形。
市场的狂热催生了一种危险的游戏:即便没有实体的茶叶,仅凭一纸提货单或一个虚无的承诺,交易也能层层转手,杠杆不断叠加,仿佛一场击鼓传花的狂欢。
许多人在这场盛宴中空手套白狼,赚得盆满钵满。
万总便是其中之一,他在暴利的漩涡中越陷越深,理智早已被数字的疯狂跳动所吞噬。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岁末年初,以龙井为的部分茶种价格如同脱缰野马,一路飙升至令人瞠目的每斤上万元天价。
“龙井大肉”这样的戏称背后,是市场弥漫的恐慌与非理性情绪。
盛宴终有散场时。
很快,舆论调转枪口,纷纷抨击这种脱离价值的疯狂炒作,昔日被捧上神坛的茶饼被毫不留情地贴上了“投机泡沫”的标签。
泡沫的破裂往往只在一瞬间。
茶价应声大幅跳水,从“凡是压成饼的都能赚钱”的神话,急坠落为“堆在仓库里无人问津”的负累。
几乎是一夜之间,市场信心崩盘,无数参与其中的投机者血本无归,从狂热中彻底清醒。
如果仅仅是货物积压,或许尚有喘息和东山再起的余地。
但万总早已将身家性命乃至未来都赌了上去,玩的太大,杠杆太高,此刻已是深陷泥潭,无法抽身。
“姐,万家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石榴的声音有些颤。
“嗯,”
林彩霞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老赵之前跟我提过几句。他早就劝过万总,让他别太冒进。但万总的摊子铺得太大,太贪心,现在彻底被套牢,资金链完全断裂,情况……非常糟糕。”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赵小健,
“而且,我听说……赵总之前承诺给万雁鸣的房子,也早就被他父亲抵押出去换流动资金了。万总之前私下向老赵借的数目……也不小。”
赵小健在一旁重重叹了口气,补充了更残酷的现实:
“不止那一套。他家自己住的那套大房子,还有他爸之前收藏的那些号称几十万一个的茶饼,估计也全搭进去了。听说万总现在人都联系不上了,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石榴无法想象,仅仅一年前,她还在万家宽的书房里,听着万总意气风地介绍他的收藏。
转眼间,大厦倾颓,竟至如此地步。
“小健,这些……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石榴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
“这……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拖了好几个月了。我以为你知道……谁知道雁鸣哥这么能扛,他咬死了不说,你也不问,那我……”
赵小健挠挠头,也有些无奈。
石榴沉默了,心闷痛得厉害。
她之前只隐约听说万父生意上遇到了麻烦,只以为是寻常波折,从未想过是如此灭顶之灾。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万雁鸣这一年的所有奔波、所有在酒桌上强咽下的委屈、所有为家庭和未来付出的隐忍,全部化为乌有。
他不仅一无所有,甚至可能无家可归,更要被迫背负起父亲留下的巨额债务。
如此山崩地裂般的重压骤然落下,难怪他会情绪崩溃,濒临失守。
难怪他的压力那么大,状态那么差……
“石榴姐,那……你要去看看他吗?”
赵小健轻声问,收起了平日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