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顾家主对万里之外的天子表忠心,他也听不见。”
薛柔伸手摸了下耳坠,“既然汝等听凭我驱使,那顾家主先替我办三件事。”
“其一,确保我的人安全无虞;其二,帮我拦下彭城王;其三,”薛柔顿了顿,“我明日要进朱衣台,查看十年前的天子旨令,和关于长乐宫相和阁的卷宗。”
顾鸿嘴唇发灰,低头应道:“臣谨遵皇后旨意。”
眼看方才还傲慢暴躁的男人低头,薛柔突然起了些兴致。
原来谢凌钰权掌天下是这种滋味,臭名昭著不可一世的朱衣使也只能垂首敛目。
鹰隼变家雀,颇为新奇。
但容不得她过多打量,云开雨霁后,立于殿前远眺,可见茫茫夜色中,一人影逐渐清晰。
薛柔喃喃自语:“彭城王来了。”
她心里也没底,彭城王是当朝太尉,天子恩师。
顾鸿究竟能不能拦住他?
她心底告诫自己:“不能露怯。”
两军对垒,谁露怯便落下乘。
彭城王立于阶下,望着眼前境况,浓眉紧拧,春夜略寒的风一吹,激得他想打哆嗦,后背发凉。
漆黑寂静宫城中,显阳殿巍然耸立,灯烛辉煌,似明珠映照左右宫阙。
不知发生何事,宫人们皆守在殿外,于廊檐下手持提灯,垂眉敛目,火光衬得木头般的神情森森可怖。
仰头望向大敞殿门,可见一朱衣男子盘腿而坐,长鞭置于膝上,正对来者,如伏虎盘踞,守卫疆土。
彭城王后退半步,视线凝聚在男人背后更为夺目的身影上。
乌发雪肤,朱唇黛眉,恍若天人。
天上人自然目无凡夫俗子。
她垂眸望向他,丹唇轻启,隐约带了点笑意。
“彭城王夜闯显阳殿,是想谋反啊。”
见皇后倒打一耙,彭城王面色涨红。
顾鸿脸上血色却少得可怜,他怕皇后命他对彭城王动手。
“彭城王,”顾鸿忽然出声,“回去罢。”
“今夜只是误会一场,”他缓缓闭上眼,“若想踏入显阳殿半寸,便从我尸骨踏过去。”
“何必把话说那么绝,”薛柔出声,嗓音柔和,“彭城王乃国之栋梁,岂会谋反,想必知晓误会,定是原路返还。”
哪怕傻子,也能反应过来她初时是蓄意恐吓,彭城王气得半边身子都隐隐发麻。
再次仰头看向皇后,只觉她唇畔那抹笑分外轻蔑刺目。
好像明晃晃挑衅:“汝等能奈我何?”
他眼皮一跳,怒火搅动肺腑,恍若有人在耳边替他尖声怒骂。
妖后,简直妖后。
不劝谏陛下废后,他这个太尉算是尸位素餐。
*
登高处望着江波,上官休难掩激动之色,对皇帝道:“既取襄阳,便可顺汉水而下。”
谢凌钰面色平淡,“枣阳那边如何了?”
“臣等已吩咐他们取木材送来,搭建舟桥,以免南楚水师反攻。”
上官休越说声音越低,分明最近一切顺利,怎的陛下心情一直不佳。
难道是他们何处出疏漏?
谢凌钰看出他心思,“朕先回去了。”
说完,便独自回军帐中,翻开书卷看了半个时辰不曾动。
顾灵清进帐,怕被迁怒似的站得极远。
“洛阳回信了。”
谢凌钰捏了下眉心,觉得自己是近来疲倦,看不进去密密麻麻的字。
“念一遍。”
顾灵清却僵住,将两封信放在案上,“臣以为,陛下还是亲自看一眼为好。”
谢凌钰心下发凉,忽然不想看洛阳来信,索性搁在案上,当真没有动它。
直至深夜,他久久无法安眠,闭眼便是那封信,起身于案前点灯,未曾扰动旁人。
为防损坏,字写在绢布上,打开并无窸窣响动,静静躺在案上。
皇帝眼珠动也不动,看着简短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