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忍不住偏过头,抱怨道:“这耳坠太凉,硌着我了。”
她不喜欢谢凌钰戴的那只赤红耳坠,榻上总与墨色相映,一晃一晃红得像血,灼着她眼睛。
谢凌钰闻言,并未摘下,而是换个姿势,似乎颇为看重那东西。
薛柔忍不住想问,陛下既然看不上阿育王寺,何必再戴那朱砂耳坠,可转念一想,许是与什么秘辛有关,索性闭口。
*
翌日,沈愈之进宫路上,忍不住嘴角上扬。
没想到陛下竟肯让他去显阳殿送药,看来是准备跟皇后坦白了。
沈愈之与夫人恩爱几十年,心道这才对么,夫妻之间最忌讳隐瞒,指不定皇后知道了,能心疼陛下。
皇后多给陛下好脸色,陛下情绪便佳,他们这些做臣下的也能舒心些。
刚进显阳殿,沈愈之便拿出汤药,看着皇帝一饮而尽。
薛柔光是闻见药味便想呕,脸色隐隐泛白,不知谢凌钰为何能神色如常。
她对沈愈之印象颇佳,倾身问道:“敢问沈太医,这药是何作用?是调养身子的么?”
谢凌钰瞥一眼刚开口的沈愈之,随即垂眸拈了颗饴糖放进嘴里,慢慢含着。
“这……”沈愈之犹豫起来,最终还是顺从陛下的暗示,“的确是调养身体所用,陛下近来操劳,臣——”
“我已知晓,”薛柔看不下去沈太医支支吾吾的模样,干脆不再为难他,“既如此,我不多过问。”
见皇后果真不再吭声,沈愈之忍不住心里着急,他方才暗示的不够明显么?才让皇后觉察不出问题?
薛柔权当什么都不怀疑,待皇帝去式乾殿召大臣议事,她便想遣人再去问沈愈之。
可环顾四周,几乎是谢凌钰给她的人,都不合适。
赵旻身体仍未恢复,指不定路上就晕了过去,姜吟父兄皆为官,不宜去做此事。
薛柔长叹口气,引得一旁赵旻问道:“何事挂怀?”
“真想让母亲将绿云和流采送来。”
上回母亲进宫,薛柔得知自己离京后,流采作为宫人,薛府无法处置她,而长乐宫因太后薨逝乱作一团,竟未曾派人来接。
薛府只好让流采在慈云庵等着,她却道家中有事,需回去一趟,一去便是许久不归,王明月道:“许是怕回宫,索性逃了。”
薛柔一阵头痛,忽听赵旻道:“那个流采,功夫很好,又长得像绿云?”
“确是如此,当初是姑母将她安排给我。”
听见是薛韵安排,赵旻面上怀疑之色终于褪去,“既用惯了,让薛家想想能否寻回来,实在不行另择人送进宫。”
赵旻合起手中书卷,看向她,“你身边,得有把趁手的‘兵刃’,这个废了就换一个。”
“她不是趁手的‘兵刃’,”薛柔下意识反驳,“她伴我左右已有许多年。”
窗开出道缝,有风挤进来掠过她发丝,额头一点绒绒碎发还未梳起,兀自晃动。
赵旻低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废掉的手,抬眸时已将所有情绪拢起,平静地问:“太后没有告诉过你么?她被送到你面前时,就已被当作兵刃培养。”
当初太后属意薛柔为后,送去她身侧的皆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赵旻揣测这个流采曾是为螺钿司而培养的。
只是螺钿司人数庞大,赵旻无法记住每一个名字。
赵旻面无表情,“兵刃的最大价值与意义,就是为他们的主人去死。”
“那是朱衣台顾家的规矩,不是我的。”薛柔冷声回应。
话一落地,赵旻胸口起伏剧烈,“孝贞太后是这么教你的?”
当年,薛韵设螺钿司,便是想拥有一个属于她的朱衣台。
薛柔直视她,“姑母教我,孟子曰:仁者无敌。”
一句话把昔日冷静的赵内司气得连连发笑,她虽经脉受损,五感仍敏锐,确保无人偷听后,她压低嗓音一字一顿:“那是因为太后以为你能逃出去,皇后娘娘。”
“帝后对临天下,若有朝一日陛下身死,宗室可令朱衣使即刻鸩杀你,免得你效仿孝贞太后。你身边没有甘愿为你而死的兵刃,难道要引颈就戮么?”
“朱衣使只效忠于谢氏,除非天子肯让他们为你所用,”赵旻嗤笑,“皇后以为陛下会拱手将朱衣台与他人共享?”
赵旻想起皇帝幼时便幽深难以琢磨的眼神,深吸一口气,“他出生便是太子,幼年登基,为帝十余载,岂会犯这种糊涂?”
薛柔知她所言有理,朱衣台为太宗防外戚而设,是天子赫赫权柄的象征。
不会为她所用。
薛柔沉默片刻,最后道:“我知道了,让我再想一想。”
第70章第70章你不觉得,陛下的掌控欲……
大殿内,顾灵清正禀告近两日事宜,因一件事迟迟未办成,语气虚得很。
御座上的人始终沉默,听完后颔首,似乎颇为满意,语气平静问:“还有呢?”
顾灵清喉咙一滚,半晌憋出句回话。
“陛下,臣等把人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