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退宫人,皇帝平静道:“朕怀疑叠翠园玉澜馆的香,有催情的作用。”
“你是否知晓,沈家先祖曾用了什么药?”
沈愈之一个激灵,他家自高祖起侍奉天家,太宗朝时,某位先祖特被拨去伺候不可提及的贵人,卷入波澜差点灭族,此后辞官归隐。
先祖在家日日大骂谢家天子难伺候,昏了头似的发疯,教诲后代莫入太医院半步。
沈愈之有反骨,跟祖宗对着干进宫,可再怎么样也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什么药?”沈愈之茫然,“臣什么都不知道。”
谢凌钰微微皱眉,有些不耐。
沈愈之脸发白,明白瞒不过去,“陛下,臣当真不记得了,或许得回祖宅翻一翻先祖手札。”
“可……恕臣直言,玉澜馆的涂料掺的□□效果再烈,这么多年过去,药效不再。”
“最多让人头脑晕沉,薛二姑娘身体娇贵,许是受了些影响。”
沈愈之猜也能猜到皇帝为何怀疑香气催情,支支吾吾道:“陛下,少年人血气方刚,未必就是……就是中了药。”
谢凌钰脸色顿时难看,半晌不语。
他实在不想承认,昨夜的心绪起伏皆无外力影响。
皇帝脸色明明灭灭,许久才想起殿内还有个太医。
“你回去罢。”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就连李顺也猜不到皇帝心情如何。
直到谢凌钰重新坐回御案前,一封奏折看了快半刻钟,忍不住将折子扔回案上。
陈宣的话太多!废话一堆,叫人看着心烦。
李顺将冷了的茶水换下。
殿内寂静无比,只剩白瓷碰到案上的细微声音。
谢凌钰静静坐在案边,平复心绪后,拿起朱砂笔看折子,瞧不出一丝异样。
*
一连数日,薛柔都觉谢凌钰奇怪。
尤其是看她的眼神。
薛柔问过流采是否觉得陛下古怪,被否认后,怀疑是自己太敏感。
纵使式乾殿的书卷皆是她看不进去的,她也要装模作样过去,离皇帝远远的,再盯着布帛上几个字发怔。
今日,她刚走到书卷旁,瞄到一卷格格不入的。
薛柔看向李顺,“这是南楚人写的那本志怪集?”
“是。”李顺忙不迭补了句,“陛下说薛二姑娘喜欢。”
薛柔一边点头,一边翻开手中书卷,看了一小会后猛地诧异道:“陛下怎知我喜欢这些?”
“自然因为,阿音看着便不喜经史子集。”
少年的声音寒凉如秋水,在她背后陡然出现。
薛柔被吓住一瞬,回头撞进谢凌钰那双点漆般瞳仁。
她有些恼怒,这人怎么走路没什么动静?
“朕吓着你了?”
谢凌钰神色平静看着她,平静到让薛柔心里莫名发怵。
“阿音发髻上的簪子歪了。”
说罢,皇帝吩咐宫人递来铜镜,竟是要薛柔自己扶正簪子。
他没有半分动手帮忙的打算。
薛柔看了眼铜镜,随手拨弄一下,没发现少年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今日一身藕荷色,裙摆层层叠叠如莲花初绽,露出一截后颈,叫人想起最亮最柔的那束月色。
谢凌钰闭了闭眼,勉强挪开视线,转而看着她发髻上的簪子。
仿佛盯着死物,就能忽略涌起的心绪。
谢凌钰陡然想起沈愈之的话,心头那股熟悉的灼痒无法忽略。
“陛下?”
薛柔转过头,便见皇帝在发怔,忍不住喊了声。
“朕有些困倦,先去内殿歇息,等沈愈之请过脉,你便回去罢。”
谢凌钰声音果真有几分疲倦。
“其实……我身体早就无事,”薛柔底气不足似的放低声音,“往后不必日日劳烦沈太医。”
她当真不想再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