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燃的良知开始左右搏击。
然后在瞧见少女皓腕上隐约露出的一圈淡青指痕时彻底偃旗息鼓——
脑中不禁浮现出她来打探燕子匪时,自己将她按在屏风上审问的画面……
不会吧?
是他弄的?
萧燃额角一跳。当时他就那么轻轻一握,甚至没有真正使劲儿,怎会留下如此清晰的淤痕?
当真是细皮嫩肉、冰雪捏成的人,金贵得很。
少年的目光几番变化,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硬邦邦一句:“罢了,你去睡床。”
沈荔没想到他会让步,眸中的讶然一划而过。
萧燃又扫了眼她腕上的淤痕,声音低了三分:“不去?那当本王没……”
“多谢。”
惟恐他反悔似的,沈荔已抱着衣物枕头起身,行至床前。
随即又顿住脚步,望着稍显凌乱的宽床,略微迟疑。
“又怎么了??”
萧燃只觉自己一辈子的耐心都耗在了今晚,睡个觉比打场仗还要折腾。
沈荔诚实道:“被褥,你睡过。”
萧燃抬掌撑着额角,吸气,再吸气。
然后大步过来,将床上的薄被与硬枕团成一团,丢至地铺旁,而后又将她堆那馨香柔软的锦被、丝褥、毯子、玉簟一股脑夹在臂间,往床上一扔一铺,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
少女林下风致,有礼有节,叫人一口气提到嘴边又硬生生咽回腹中。
沈荔褪履上床,将锦被提至下颌。
刚松一口气,余光瞥见枕边摆放的、壁上悬挂的角弓刀刃,又是一阵心惊。
沈荔从未见谁会在寝房中置放如此多的兵刃。
许是为了睁眼就能观察到周遭动静,床上并未挂床幔,昏黄的烛光映亮刀弓的寒光,隐隐折射出瘆人的肃杀之气。
仿佛一闭眼,就会有三十刀斧手从暗处冲出,将人斩于榻下……
不能再想下去了。
沈荔换了个朝外侧躺的姿势,极力忽视背后的兵器。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座屏的方向,只见萧燃仰面躺着,双手曲肱枕于脑后,一腿随意支起,一腿平搁,薄纱上投射的朦胧侧影被无限放大,越发显得少年的眉骨优越、鼻梁挺直,微鬈的墨发散落满怀,如同一个以天为盖地为席的游侠,连睡姿也透出放浪形骸的恣意豪迈。
今后她与萧燃……难道都要像今夜这般?
一时思绪万千,又觉烛光晃眼,沈荔只得换回最初的睡姿,一手枕于颊下,面朝里侧卧。
睡姿亦是刻入骨髓的端庄优雅,吉祥侧卧,如同漱石枕流的清逸隐士。
在萧燃第三次冒出‘想用被子将沈荔卷起来打包丢出门外’的念头时,床上辗转之人终于坠入了梦乡。
听着榻上传来绵长轻微的呼吸声,萧燃反没了睡意。
身下薄毯还残留着她熏过的雅香,很淡,并不冲鼻,却润物无声般叫人难以忽视。
于是,万军之中取人首级也波澜不惊的大虞霸王,头一遭失了眠。
……
翌日清晨,沈荔被一阵嘈杂的乒乒乓乓声吵醒。
她顶着翘起一缕的头发坐起身,懵懵懂懂睁眼一瞧,只见烛台燃尽,窗纸外天色刚明。
而座屏后收拾得干干净净,早已空无一人。
外边的热闹还在继续。
沈荔捂住耳朵发了会儿呆,便见窗扇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伶俐闪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