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顾知宜就说了这一个字,拎着他往前带。
月光下,他忽然瞧见顾知宜的箭囊系带上轻微反射出蛛丝般的线形光芒,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他隐约觉得那反光不像是皮绳本身的纹理,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
然而,一弓梢冷静点上他差点犯案的手背,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疑惑抬起头,见顾知宜侧过来的眼神比雪山顶的冰湖还冷。
他就猛地捂住手,突然福至心灵。
那哪是什么丝线。
分明是姑娘家的头发,一圈圈缠在系带上,仿佛某种秘而不宣的结契。
帕卓不知何时已盘旋在他们头顶,两人牵着马走出一段,直到帐篷的暖灯彻底隐没在雪色里才翻身上马。
…
帐帘外天光微亮,雪地上映出一道熟悉的影子。
顾知宜脚步一顿。
贝言正坐在帐篷口的矮凳上,脚边整整齐齐码着两排雪球,大小均匀得神似阿妈捏的糙米团子。
见他出现,她慢悠悠拿起一个,低头认真在掌心里团了团,团紧实,又掂了掂。
“啪!”
雪球在顾知宜身上炸开,冰凉的水珠溅到脸上。顾知宜懵怔站定,忽然笑了。
贝言又丢来一个,这次砸在他腰侧,雪沫钻进腰带缝隙,凉得他微微一激灵。
他就弯腰蹲下去,掌心慢吞吞拢起一捧雪,拇指轻轻压好。
“啪!”
雪球在她外套上绽开,故意没捏紧,散落的雪粉像一场迷你雪崩,扑了她满膝。
“顾知宜,你等着你等着。”贝言低头去拍雪,手上的雪球一个接一个丢出去。
顾知宜挑眉躲掉,见她跟不上就停下来,不着痕迹地让她砸中几个,看她淡淡开心。
雪团撞在他藏袍怀里,簌簌落雪粉。
而贝言认真拢雪球,扑在地上专注将雪往自己身上扒,枣红外套上全是雪,她在雪间有些明媚。
顾知宜指尖冻得通红还在垂眸笑,肩头抖得藏袍毛领都在颤。
直至贝言拿袖子抹了把脸,平静端着一个巨大雪疙瘩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起身的瞬间,因为重心不稳还被带的往左边歪了下。
顾知宜不躲了。
他眯起笑回身走向她,弯腰蹲下去,垂睫手指替她系好鞋带,指尖扫去靴面上的雪。
然后他抬起头,视线越过面前这颗超大雪疙瘩,直直望进她眼睛里,忽然笑了。
从容扮出无辜示弱,也算讨饶。
贝言丢掉雪疙瘩,落地发出重重闷响,她拍了拍手,“让你养伤,你非跑出去。”
顾知宜仰着脸看她,以藏语告诉她:
“■■■■■■■■,■■■■■■■■■■■■■■■■,…■■■,■■■。”
“啥?说汉话。”贝言觉得这个时候说藏语太犯规,就像某种加密文字一样,她根本听不懂。
顾知宜说不要,弯着的睫毛上还沾了雪粒,摆明要拿捏她听不懂。
“你就瞒我吧,等到有天想说但我听不到的时候你就后悔去吧。”贝言冷笑着身一转。
顾知宜望着她明显气着的背影,忽然伸手拽住她外套后摆,“吃饭。”
他终于憋出几个汉语字,语调每每一像哄人,耳根就红得像她外套的颜色,“做你想吃的。”
贝言干巴巴转身走,“药还得上。…还吃甜的。”
…
贝言的运气一向好得过分。
赛马节因顾知宜的缺席而重办,因为草原的骑手们不稀罕奖品,只想堂堂正正和他比一场。
赢了他,才是真正的第一。
于是雪原再次沸腾。
这次全家都来了,连向导都换上了节日藏袍。
阿妈特意给贝言挑了套最漂亮的藏服,绣着金线的袖口垂到指尖,可贝言觉得袖子太长,端着碗烤土豆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热腾腾的蒸汽糊了她一脸,惹得小妹咯咯直笑。
起点线上,百匹骏马躁动不安,骑手们的藏袍被风卷成猎猎的旗。
经幡柱下老喇嘛诵经祈福,桑烟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