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要出差几天。”
贝言刚好把雪糕棍丢进去,“几天?”
“没定。”他侧身,朝车库抬了抬下巴,“我去开车。”
“我要取景。”贝言指了指远处染上暮色的一切,头平淡侧过来,“走一走?”
那是顾家的梧桐小路,后面通着更幽静的一切,远远可以窥见一棵槐树的轮廓。
顾知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间忽然松动了,声音低哑:“又要出逃?”
贝言怔了怔,记忆瞬间闪回十三岁那天的黄昏。
放了学躲开司机,捉住某人手腕拐进小巷里,淡定侧目向上看他,然后说:走一走?
那时候顾知宜才刚刚到她家来,俩人根本话都没说过几句。
谁知道她就这么一问,那回还真诱拐到一个高年级。
贝言简短评价对方:“共犯。”
顾知宜从她手里接过相机包,走在梧桐道,随口平静应:“同谋小姐。”
顾家的老宅很大,贝言这里拍拍那里拍拍,神色严肃认真,时不时抬手指一指让顾知宜为她做出解释说明。
直到第四次被问及庭院植物的来历时,顾知宜平静地摇头:“不清楚。”
“这不是你家吗?”贝言皱眉。
顾知宜侧目看她一眼:“我喜欢双海嘉园。”
贝言哽了哽。
也对,顾家对他来说应该的确没有任何归属感。
她的视角比谁都清楚顾知宜的过去。
出生时,妈妈已经和别人组成了新的家庭。他就只有妈妈。
到了十三岁,不被顾家承认,说是野种,他妈妈只好暂且将他留在贝家,一住就是三年。
十六岁,贝言的生日宴上,他和顾岑优现身宴会厅时俩人浑身是血,他微微低垂着头,眼里冰冷狠绝,拎着个烟灰缸,人在发抖。
而第二天,顾家忽然认回了他,派车来将他从贝家接走。
表面上看起来是将他送到国外念高中,事实上却是将他送到了封闭改造类学校,中间还失血过度一回,原因也不明。
而后顾知宜留学归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坐上总裁之位,手握深不可测的权柄。
这么综合一看…顾家于顾知宜而言,恐怕难以产生连结。
暮色四合,顾家的老宅渐渐隐入阴影。
顾知宜站在那里,远眺天边金色的云,过了会儿他忽然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眉间寂静。
那片杂草很多,似乎不常有人经过。
贝言装好相机背着手跟上去几步,在杂草丛生的岔路口顾知宜回身伸手,两人之间隔着条点泥路,他扶得很稳,神色专注。
循着小径走去,在老宅最深处的一棵老槐树下,顾知宜垂目,单膝跪在一块石碑前,手指轻轻拂去落叶。
“我带贝言来看您。”
落叶扫去,那是贝言熟悉的名字。
她蹲下去,“阿姨好。”
风穿过槐树枝桠,发出沙沙的响声。
“你有什么话要和阿姨说的。”贝言往后退了半步,“我回避一下。”
顾知宜摇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不用。我不常来找她说话。”
贝言啧了声,望着石碑上斑驳的纹路,“我总跟我妈说近况,你也该多来。”
顾知宜像是稍稍挑眉,“我的事,听多了会烦。”
暮色漫过槐树枝桠,贝言突然撞了撞他:“那许个愿也行啊。”
顾知宜低头侧首看她。
看了很久。
半晌,他居然重新单膝跪地,姿态像在耐心配合谁,也染上几分浅淡专注。
他合掌两次再合掌,闭眼时睫毛在暮色中轻颤,痣沾上光色。
“我过得很好。”他说。
“我别无所求。”他又说。
…
两人沿着荒芜的小径往回走。枯枝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惊起几只归巢的鸟。
“你办法想好了吗?”顾知宜突然开口,声音混着落叶的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