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意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场景相当陌生。
这是哪儿?
脚下的土地微微颤动,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急促,裴解意抬头,一位少年直直冲着他的方向跑来。
紧随其后的还有两个布衣打扮的成年男子,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撞到他身上,裴解意下意识侧身避过,那人抬眼,与裴解意四目相对。
对视的一瞬间,少年平静神色瞬间变化,连带着脚下步伐也凝滞片刻。
扑通——
跑在前面的少年被人死死摁在地上,连带着地面上的灰尘也荡起来。
那两个人气喘吁吁,怒火已经窜到头顶,刚想开骂,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再眼熟不过的人。
脸上的怒气立马化为毕恭毕敬的神色,讪笑着说道:“光顾着抓人了,没看到您在此处。小的多有得罪,还请裴仙尊谅解。”
少年狼狈地趴在地上,双手被绞在身后,半张脸紧贴地面,动弹不得。
裴解意靠在树上,手中拿着一把泼墨扇子,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安静的时间一点一滴拉长,那两人脸上的笑容便有些维持不住,额头上冒起豆大的汗。
裴仙尊生得一副好容貌,眼尾嘴角总挂着笑意,导致每一个新入门派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
然而时间长了就明白,这是位脾气阴晴不定的主,如无必要,绝对不要去他跟前晃悠。
艹,今天又有谁触到他的霉头了?
其中一人已经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表面依然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抬头对上裴解意的眼睛。
又过了一段时间,裴解意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上传来:“他犯什么事儿了?”
一人硬着头皮回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的们发现舟多慈想从药堂里私自拿药,想给他点教训而已。”
“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人不由得压力山大起来。
沉默的时间一分一秒拉长,连带着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
“你们可以走了,他交给我处理。”
话音落下,两人立即长松一口气,感觉背后无形的巨石终于被挪开,立即点头哈腰准备离开。
从头至尾,没敢对上裴解意的眼神。
目送两人离开之后,裴解意长舒一口气,从刚才起就一直紧紧捏着扇柄的手总算放松下来。
他睡个觉的功夫,怎么就穿越了?
就像上一世,其他人在李终程的煽动下厌恶他的时候,他未必不能“忘恩负义”一把,解释他当时的动机和苦衷。
棠溪聿风让他把东西让给舟知晏,以当时华弥仙境内众人对他和舟知晏身世的猜测,真闹开了,脸上难堪的未必就是他。
但他没有。
不是出于懂我的人不需要我解释这种矫情的理由,而是觉得没必要。
“以前别人总说我欠了谁的,我出生在这世上,就欠了我父母的生恩,李家人养了我,我又欠了他们的养恩,我去到华弥仙境,每每得到什么,这种强调就更无处不在了……好像我生来就是欠债的一样。”
宋星苒心说这什么狗屁逻辑。
但他也听懂了舟多慈的意思。
不是他时时刻刻想着要报答别人,而是别人时时刻刻在强调他的亏欠。
久而久之,他就不得不在意这些事了。
别人给他什么,他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又欠了别人的。
舟多慈说:“我做错了事,导致了不好的结果,我就承担这个后果。他们说我欠了谁的,我就还给他们。”
“生恩,养恩,还有其他,还干净了我就走,彼此再无瓜葛。”
“那些东西,就算棠溪聿风不说,我也不会要,拿了就和他们牵扯不清了,我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
舟多慈说:“我知道把我的惨况摊开可以让我过得更好,但是前辈,这不可能。”
“我永远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我愿意站着死——”
宋星苒点评:“你脑子坏掉了。”
——玄霜峰。
爬上最后一级台阶,裴解意抬头看向面前的宫殿。
居所和峰名相得益彰,除了居所后有一抹翠绿竹林点缀,再无别的装饰,显得空荡而寂静。
宫殿前的小厮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裴解意,连忙跑过来:“仙尊你总算回来了!这两天峰上……”
说到一半,才发现裴解意身后还站了个人。
小厮探出头,看清是舟多慈后眉毛瞬间皱成一团:“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