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拍手恍然,叫到:“我知道了!是因为没有夸兄长,惹兄长不开心了!”
他伸出小短手,捧住赵修齐的脸,认真道:“兄长在阿言心里,自然比大哥哥更好看!只是”他努力想了想,小声继续道:“他脸上有颗小痣,阿言很喜欢,兄长面上没有的。”
舟多慈一时哑然。
他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右眼正下方,以往他每每扮作抚南侯舟涟,都要细细将此痣遮盖严实。
就好似没了这颗痣,他就能做真正的端方君子,享宁州清誉赞颂,洗净一身烂骨脏名。
我猛地睁开了眼,睫羽都跟着胡乱颤动,心脏一下下地撞在了胸腔当中,我不再犹豫,转瞬来到了灵潭处。
一汪清凛凛的潭水,其实只有井口那么大,却呈现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碧色,像是质地上好的浓绿翡翠。平滑水面如同镜面一般,倒映出小世界的一方天地。
巨木偶落下的枝叶,大概是被风刮到了这处,正好有一片叶漂浮在那一小汪的灵潭当中,恍惚中只觉天地一色,分辨不出镜里镜外来。
第313章过分的请求
我一时静立,神色有几分被触动,睫羽颤着,在唯自己一人能听见的心跳声中上前。
俯身时,黑色的发散落下来,几要湿在那一汪碧色的水潭当中。我及时单手捋起了发,另一只手却是迫不及待地触碰那粘稠的、像是灵气所化身的水液,这一定是——
满心的期待在那一瞬间落空了。
我的神色在那瞬间,甚至显出一点茫然来。
不是。
虽然十分相像,甚至性状都大致一样,但这并非木精之灵,却像是另一种天生的灵宝,为“木源之水”。
这也是由木气所化的灵水,与木精之灵的来历至少有七八分相像。但效用绝不相同,和已失传的、珍稀易散的木精之灵相比起来,它其中灵气最多能达到前者的两三分而已。
舟多慈骑着乌骓踏雪回来时,白日已经将尽了,镇北侯府门前两串硕大的灯笼还没撤下,在婆娑冬雾透出些惨淡朦胧的红光。
他心里惴惴,着急同远在宁州的大哥通信,下马牵绳便直接踏进府门,却在回房路上忽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舟多慈抬眼看去,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也渡。
少年将军一个字也不说,只冷冷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在长廊的幽灯下晕开一片沉默。
舟多慈心下烦闷,呵出一口热气,朝也渡方向再逼近两步,开口不耐问:“有什么事?”
也渡迎着他的眼睛,首次在此人脸上捕捉到完全褪去戏谑的神色。
他朝舟多慈身后瞥一眼,只问:“这马哪儿来的?”也渡没答话。
他的目光刻刀一般凿在舟多慈面上,最后落眼至被舟多慈攥住的衣襟,小腿蹬地猛地发力,腰身紧绷,将舟多慈掀翻下去。
舟多慈啧一声,借势化劲,侧身撑地看他,舌尖一点牙根,嘲弄道:“小狼崽。”
也渡扑身过去,想直接将人锁在地上,舟多慈脸蹭着雪擦过去躲,被猛地摁住了后颈。
他瞬间反手去打,被也渡偏头躲过了,又立刻将双手握实,骤然间屈肘反套,生生锁住了也渡的喉咙,将他狠狠拽向自己。
二人霎时贴得极尽,粗重的喘息喷薄着热气,化作冬夜里四下弥散逃逸的白雾。
舟多慈被后颈处这样近的气息烫到了。
他偏着头朝后乜也渡,眼尾像是蓄着把锋利的小刀。他就着这个姿势,嘶哑着声音含笑问:“小将军,当真不知怜香惜玉?”
也渡厉声问:“你算得什么香玉!”
舟多慈猛地动了,劈手就要打在也渡后颈上,却被也渡抢先一步卡住了喉结,他霎时呼吸不畅,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耳畔听见也渡厉声低斥:“视人命如草芥,视道义如无物,你实在枉为其兄!”
舟多慈忽然笑了,笑间喉头在也渡手间艰难地上下耸动,他就这样断断续续地问:“那怎么办呢?小将军今夜想杀了我么。”
这话带着实在不该有的莫名暧昧,水蛇一般缠住了也渡,待也渡自怔愣中回神时,舟多慈已经将反圈着也渡的手臂一点点锁紧了,两人胸背紧密相贴,心跳俱是如鼓如擂,麻劲儿同时窜上脊骨,眼前的天地几近混沌,什么都看不清了。
舟多慈的声音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游萦耳侧,隔着层纱似的,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唯有朦胧的余韵颤在耳边。
“你敢吗?”“吱呀。”
房门豁然开了,灌进半屋寒风,吹得烛火乱晃。
米酒慌忙迎上去,他候了几个时辰,总算将自家主子盼了回来。
“早该回来了,主子,您——”米酒话突然哽在喉咙里,舟多慈脖颈上浮现的几道狰狞指印叫他霎时慌了神,“这是怎么了?”
舟多慈冷哼一声,将那沾满融化雪水的狐裘往米酒怀里一塞,烦躁道:“被狗咬了。”
米酒把嘴闭上了。
舟多慈久不再出声,这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银丝碳也安静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屋里合该是很暖和的,可舟多慈的指尖迟迟没有血色回涌。
米酒静静立在他身侧。良久,他叹口气,道:“主子,我去为您打盆热水来。”
“你跟着我多久了?”舟多慈忽然开口,将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到炭盆上方,说,“好些年了吧。”
“十二年了,主子。”米酒回头,“自打当年您将我和米糖救下来,我和妹妹从未离开过您和大公子。”
“不是我救的,是大哥要我救的。你们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也合该是他,不应是我。”舟多慈死死看着他,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通,他全身上下都凉得可怕,心底也惊疑不定:追踪布侬达的风声怎么会到了赵修齐那里——以他的年纪,分明不可能参与进当年之事。
他虽早查到当年夜袭一事背后还有人操盘入局,可这些年来布侬达口风太严,他前些日子将人逼入绝境方才探真切了,这血仇一定得报。
但他手下的探子都是死士,若不是内部消息走漏,赵修齐是从何时盯上的自己?他究竟知道了多少?隆安帝眼下起疑了吗?大哥远在宁州,如今可还能安全吗?